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65章 谁在给镜子装锁
    清晨的心理咨询室飘着冷白的光,林野推开门时,后颈先触到了那道刺。

    墙角新装的摄像头正对着长沙发,金属外壳泛着与监控器同款的冷光——昨天项目组突然宣布全程录像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一步。

    "早。"江予安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

    他今天没穿常穿的浅灰针织衫,换成了藏蓝衬衫,袖扣扣得整整齐齐,像要去参加什么正式场合。

    林野注意到他指尖在病历本上无意识敲着,是《月光奏鸣曲》的节奏——那是她上周在文章里写过的,父亲逃避时总哼的调子。

    她没接话,把帆布包搁在腿上,从最里层摸出个丝绒小袋。

    金属搭扣打开的瞬间,小圆镜滑落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镜面映着摄像头的红点,像颗被戳破的血珠。

    江予安的睫毛颤了颤。

    他见过这面镜子——上周她来咨询时,镜面包着旧报纸,说是外婆留下的。

    此刻镜面擦得锃亮,将墙角的摄像头完整框进圆框里,像在给监控拍证件照。

    "他们想看我。"林野的声音轻得像吹过窗棂的风,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薄毛衣,那里的荆棘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那我也要看回去。"

    监控室的屏幕突然闪了闪。

    周岚的咖啡杯"咚"地磕在控制台,褐色液体溅在"林野-2023"的文件夹上。

    她盯着分屏里的小圆镜,后槽牙咬得发酸——这面镜子的角度太巧了,正好让摄像头只能拍到林野的半张脸,另一半被反光晃成白雾。

    "情绪波动曲线稳定,创作输出频率上升。"陶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翻着林野近三周的评估报告,纸页发出脆响,"这不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

    周岚调出脑波监测图,绿色曲线像被熨过的绸子,平得不正常。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作为项目主管,她太清楚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患者彻底"康复",要么是......

    "有些高功能患者擅长'表演正常'。"陶医生的钢笔尖点在"社会功能恢复"那一栏,"他们会用理性伪装情绪,反而更危险。"

    周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昨夜林野新更的《痛感换算表》,评论区全是"原来我的痛也被标价了"的留言。

    系统后台显示,这篇文章的转发量已经超过项目组所有科普文的总和——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总说自己"敏感"的女孩,正在用文字重建现实。

    "启动二级评估。"她抓起对讲机,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增加催眠频次,今天下午三点,我亲自做。"

    催眠室的躺椅还带着上一位患者的体温。

    林野闭眼前,看见江予安站在门口,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周岚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线,缠上她的意识:"回忆最羞耻的场景......你站在小学教室门口,母亲的手举起来......"

    记忆突然翻涌。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她攥着99分的数学卷,指甲掐进掌心。

    周慧敏的高跟鞋碾过地砖,"啪"的一声,火辣辣的疼从左脸烧到右耳。

    同学们的笑声像针,扎进她后颈——父亲明明就站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旁,却把脸转向了窗外。

    "典型羞耻创伤。"周岚的声音带着诊断书特有的冷静,"你需要学会......"

    怒火突然炸开。

    林野想起昨夜小舟的画,想起《痛感换算表》下那些"原来我不是疯了"的留言,想起镜子里自己越来越清晰的眼睛。

    她集中所有注意力,将胸腔里那团窒息感逆着周岚的引导推回去——

    周岚的呼吸突然停滞。

    她看见自己站在三年前的夜班岗,那个总说"胸口像压着石头"的女孩蜷缩在墙角,她却在值班记录上写"情绪性躯体化"。

    三天后的凌晨,护士站的电话炸响,她说"你们拿尺子量我的痛,却不知道痛会变形"的声音,混着警笛的尖啸,在她脑子里转了整整三年。

    "停。"周岚的额头沁出冷汗,她扯松领口,第一次没说"下次继续"。

    催眠椅的扶手上,她的指甲抠出了白印。

    地铁进站时,林野右耳的血珠又渗了出来。

    她掏出口红纸擦了擦,血迹在纸上晕成暗红的星。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小舟的消息——他向来只递画,今天竟拍了张照片:画纸边缘沾着蓝色颜料,角落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你看,他们也在看你"。

    她点开原图,心理咨询室的双面镜裂成蛛网,镜里是她的背影,镜外站着无数个"她",有的攥着日记本,有的举着镜子,有的眼角还挂着泪。

    地铁的报站声沙哑地响着,她突然明白,这些沉默的"她",是所有被量过痛、标过价的人。

    手机又震了震,是江予安:"周岚暂停了你的深度催眠......但要求加装脑波监测仪。"

    屏幕微光映着她未眨的眼睛。

    玻璃窗外,城市的灯火开始亮起,像有人撒了把星星。

    她摸了摸心口,荆棘又多了道深黑的刻痕,这次不是疼,是某种滚烫的东西在生长。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

    林野把周岚的监控截图、陶医生的诊疗建议、小舟的画作扫描件一一摊开,在笔记本上写下"制度暴力图谱"。

    笔尖划过纸面时,她想起白天周岚发白的脸,想起江予安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地铁上那些"她"的眼睛。

    新闻标题是《镜锁》:"他们给镜子装锁,以为就能关住我的影子。

    可影子会爬墙,会钻缝,会在他们闭眼时,写下他们的罪。"

    发布键按下的瞬间,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

    她没看评论,而是打开邮箱,将"制度暴力图谱"附件发给了二十七个关注她的读者——那些在私信里说"我也被量过痛"的人。

    三公里外的博物馆值班室,江予安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

    他盯着林野的新闻,鼠标悬在"高风险倾向"标签上,最终点了删除。

    心理学会的胸牌被他轻轻放在桌上,金属边缘蹭掉了点漆,像道小小的疤。

    他摸出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贴着掌心,这次不是雷,是火种。

    推开门时,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是要去赴一场早就约好的会合。

    林野合上电脑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未读短信。

    发件人显示"市精神卫生中心",预览栏只有一行字:请于三日内至XX病区办理留观手续。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笑了。

    月光从窗户爬进来,落在茶几上的小圆镜上,镜面映着她的眼睛——那里有荆棘在生长,却不再是牢笼的形状。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