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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在镜子里点火
    晨光爬上窗棂时,林野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她盯着屏幕上"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未读短信,指节抵着心口——那里的荆棘昨夜又抽了新枝,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灼烫,像在替她数着倒计时。

    "林小姐,周主管让您十点到B区办公室。"前台护士的声音从电话里漏出来,带着标准化的温和,却掩不住尾音的紧绷。

    林野把手机按在耳边,听见自己说"知道了",语气比想象中平静,像一片被风吹得稳稳当当的落叶。

    十点整,B区办公室的门准时打开。

    周岚站在百叶窗后,影子被切割成细碎的条,落在她熨得笔挺的白大褂上。"坐。"她推过一份文件,封面印着"自愿留观同意书","你最近的状态我们都看在眼里,留观是为你好。"

    林野的指尖划过"精神状态不稳定"那一栏,钢笔字黑得刺眼。

    她突然想起上周三在咨询室,周岚也是这样推过一沓量表,说"分数超标了"。

    那时她的金手指还没觉醒到能捕捉到对方喉结的轻颤——现在,她清晰地感知到:周岚的焦虑像团发馊的面团,裹着某种刻意压制的慌乱。

    "我需要再看看。"她低头翻页,余光瞥见墙角绿植的叶片在抖。

    不是风,是藏在叶梗后的微型麦克风。

    而更远处,小舟正趴在门缝边,铅笔在速写本上戳出窟窿。

    他的情绪像被踩碎的蜂箱,蜂群炸成尖锐的刺痛——那是预警。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小舟总在走廊画蚂蚁,每只蚂蚁都有六根精确的触须;想起他上周用蜡笔涂了满墙的眼睛,被周岚擦掉时,他蹲在地上捡蜡屑,指甲缝里全是粉色。

    此刻他突然抬头,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绿植后的阴影。

    "林小姐?"周岚的指节叩了叩桌面。

    林野抬起头,眼里漫上讨好的笑,和童年时被周慧敏揪着耳朵背乘法表时一模一样。"您说得对,我最近确实......"她抓起钢笔,笔尖在"日期"栏顿了顿,然后画了道弯曲的线——像根刚抽芽的荆棘。

    "很好。"周岚接过文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

    她按响桌上的呼叫铃,"护士会带您去隔离观察室,手机需要暂时保管。"

    "能让我打个电话吗?"林野攥住包带,"就一分钟,报个平安。"

    走廊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

    江予安靠在消防栓旁,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血管。

    他看见她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野把手机塞进他手心,快速按开语音备忘录:"如果我失联,查小舟的画本,第三十七页。"她仰起脸,盯着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你要是敢把我当病人......"

    "我不会。"他打断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我保证。"

    "那你现在说。"她不退让,荆棘在胸口烧得更烈,"说你从没把我当病人。"

    江予安的睫毛颤了颤。

    他低头看她,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鼻梁上,把阴影拉得很长。"你是林野。"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写《荆棘摇篮》的林野,会在地铁上帮老人拎菜篮的林野,会对着流浪猫笑的林野。"他顿了顿,"是我爱的林野。"

    林野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抢在眼泪掉下来前,快速按下录音键:"记住这个。"然后抽回手,跟着护士往走廊尽头走。

    隔离观察室的门"咔嗒"锁上时,她听见小舟的脚步声从身后追来。

    他扒着门缝,用指甲在门框上刻数字,0、3、7,每个数字都深可见木。

    林野冲他眨眨眼,他这才退开,耳垂红得像颗樱桃。

    观察室很小,只有一张铁床和一面单向镜。

    林野躺上去,床垫硬得硌着肩胛骨。

    她闭眼,调动金手指——那些曾让她痛不欲生的负面情绪,此刻像潮水般涌来。

    镜后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周岚在踱步,频率快得反常;陶医生在翻病历,纸页摩擦声里裹着叹息;还有,还有......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春夜,有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站在天台上,风掀起她的头发。

    那时林野在楼下买奶茶,抬头看见那抹白,像朵要被吹走的云。

    后来救护车鸣笛响了整夜,周岚在记者会上说"患者突发精神危机",陶医生的白大褂上沾着咖啡渍,眼神飘向墙角。

    此刻,那些画面在林野脑中翻涌。

    她集中所有意志,将天台的雨、女孩颤抖的脚尖、墙上用血写的"我不想活了",通通揉进情绪里。

    然后,她对准镜后那个呼吸声最紊乱的点,推了一把。

    周岚的尖叫穿透镜面时,林野睁开眼。

    单向镜上起了层白雾,像有人在上面哈气。

    她听见监控设备发出刺啦声,接着是重物摔倒的闷响,和陶医生喊"周主管!"的慌乱。

    "取消......取消强制程序。"周岚的声音带着哭腔,"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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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察室的门开了。

    小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往她怀里塞了本破破烂烂的画册,封皮沾着蜡笔印。"给。"他说,手指绞着衣角,"第三十七页。"

    林野把画册塞进外套里。

    第三十七页的剖面图上,双面镜后的监控室、藏在通风管里的录音设备、药物柜的密码锁,甚至江予安藏U盘的档案架,都被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一群无脸人手拉手站在废墟上,中央用大写字母写着"LIN YE",下方小字是:"这里没有疯人,只有不肯装睡的人。"

    她的喉咙发紧。

    路过护士站时,陶医生叫住她,欲言又止地递来张纸条:"周岚最近总做噩梦,关于三年前......"他没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冷掉的咖啡香。

    林野把画册摊在地板上,手机屏幕亮着新闻后台——《疯人院守则》的评论区正在疯涨,有读者发了截图:"我家楼下的精神卫生中心也有这种双面镜!"另一条:"我妈签过一模一样的同意书!"

    她附上小舟的画作扫描件,最后敲下:"他们以为关住我们的身体,就能关住疼痛的声音。

    但疼痛会发芽,会穿透水泥墙,会在每个被量过痛、标过价的人心里,长成带刺的树。"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

    是江予安的消息:"我删了所有记录,胸牌在值班室。"照片里,银色的心理学会胸牌躺在木桌上,边缘有道浅浅的疤。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地板上的画册上。

    林野蜷着腿坐下,指尖抚过最后一页的"LIN YE"。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风声,像某种古老的鼓点。

    茶几上的小圆镜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里的荆棘还在生长,但这次,每根刺都朝着窗外的方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