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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她说“留着吧”那天黑板响了
    雨水在窗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时,林野正蹲在录音棚的地板上,把《反写》的拓纸一张张摊开。

    拓纸上的字迹深浅不一,有的是铅笔痕,有的是粉笔灰蹭的,还有几处洇着水痕——那是她在老宅旧黑板前哭时滴的。

    "明天测试感应装置。"江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没睡醒的哑。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拂过一张拓纸边缘,"需要我帮忙搬黑板吗?

    社区中心那面老黑板,你说要原样装进展厅的。"

    林野抬头,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想起昨晚两人为了调整感应器参数熬到凌晨三点。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不用,我联系了搬家公司,他们说会用软布裹三层。"话刚说完,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搬家公司确认短信。

    她盯着屏幕上的"14:00准时抵达",喉结动了动,"予安,要是...要是测试时出问题..."

    "不会。"江予安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你调试了七次感应程序,我检查了所有音频文件。

    而且..."他指腹摩挲她腕间的红绳——那是上周她去寺庙求的,"菩萨都保佑你。"

    林野笑了,把拓纸一张张收进画筒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下午两点,老黑板被稳妥地安置在展厅中央。

    深绿色的板面泛着旧木头的光泽,右上角有道月牙形的缺口——那是她十二岁时摔碎蜡笔画本后,周慧敏用黑板擦砸出来的。

    林野伸手摸那缺口,指尖触到粗糙的木茬,像触到二十年前自己手背的瓷片伤口。

    "开始测试。"江予安按下平板电脑的启动键,感应器蓝光闪烁。

    林野后退两步,看他走向黑板,指尖悬在一行字迹上方。

    那行字是她用粉笔新写的:"妈妈,我写错了。"

    江予安的手指落下,轻轻覆住"错"字。

    音箱突然炸响——是周慧敏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破音:"重写一百遍!"

    林野猛地踉跄一步,后背撞在展柜上。

    玻璃展柜里的《断》音频文件闪着绿光,像双警惕的眼睛。

    江予安迅速冲过去关掉音箱,回头时脸色发白:"野野,这不是我们录入的音频。"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心口的荆棘纹身开始发烫。

    那是上周在老宅发现蓝粉笔时,纹身第一次不再刺痛,可现在——她按住胸口,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查...查音频源。"

    江予安调出后台记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林野看见他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像只炸毛的猫。"是...是磁带残片拼接。"他声音发颤,"你之前给我的那卷老磁带,我修复时没注意到有段残留音轨。"

    林野突然想起,那卷磁带是周慧敏退休时从学校带回来的,裹在旧报纸里塞在衣柜最底层。

    她蹲下来,从展柜抽屉里翻出那卷磁带,塑料壳上蒙着灰,标签用褪色的红笔写着"97级二班"。

    "等等。"江予安突然抓住她手腕,"你再试试。"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指了指黑板:"你自己碰,系统可能识别了你的生物特征。"

    林野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妈妈,我写错了"。

    音箱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声,接着是极轻的低语,像风穿过旧窗帘:"...抄完早点睡。"

    她的眼泪"啪"地砸在手背上。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片羽毛,可她听得出来——是周慧敏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二十岁,带着点没来得及收的软。

    "野野?"江予安的手搭在她肩上。

    她转身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衬衫前襟洇湿一片:"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写错字,她总让我抄到凌晨。

    可原来...原来她也说过让我早点睡。"

    那天晚上,两人在江予安的工作室里翻遍所有修复好的磁带。

    当那卷标着"家教提醒备忘"的磁带转动时,林野听见周慧敏的声音清晰起来:"若野写错,莫当众斥。

    抄写可,勿伤夜眠。"

    "她写在备课本里的。"江予安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音频波形图,"这卷磁带是1998年录的,那时候你刚上小学。"

    林野盯着波形图上跳动的绿线,想起小学三年级的某个深夜。

    她趴在书桌上抄生字,周慧敏站在旁边织毛衣,针脚"嗒嗒"响。

    她抄到第十遍时,听见母亲小声说:"差不多了。"可下一秒又提高声音:"再抄五十遍!"

    原来那声"差不多了",是未说出口的温柔。

    展览开幕日下着小雨。

    林野站在展厅门口,看江予安扶着周慧敏下车。

    母亲的白发被雨丝粘在额角,背比上个月更驼了,可她穿了件藏青色的毛衣——那是林野去年生日送的,标签还没剪。

    "妈。"林野迎上去,声音发颤。

    周慧敏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她松开江予安的手,一步步往展厅里走,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嗒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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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野跟在后面,看着母亲的影子投在老黑板上,像片摇晃的叶子。

    周慧敏在黑板前站定,突然抬起手,手掌拍在板面上——"啪、啪、啪",是当年上课点名的节奏。

    林野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课,周慧敏是班主任,总在早自习拍三下黑板:"没交作业的,站起来。"那时她总缩在最后一排,怕母亲的目光扫过来。

    可现在,她听见自己的手抬起来,"啪、啪、啪"拍回三下。

    周慧敏的手指轻轻抚过黑板上的字迹,停在"妈妈,我写错了"那行。

    她嘴唇动了动,林野俯下身,听见极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有滚烫的东西涌到眼眶,林野却没哭。

    她握住母亲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荆棘纹身正在微微搏动,像小时候母亲拍她背哄睡时的节奏。

    闭展时天已经黑了。

    林野蹲在黑板前收拾感应器,江予安在关灯。

    当最后一盏射灯熄灭时,她听见"咔嗒"一声——是黑板背板松动的声音。

    她伸手推了推,木板"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林野屏住呼吸,从夹层里抽出第一张纸——是她初中日记的残页,被撕成碎片又用透明胶拼起来,边缘用红笔批注:"此句通"。

    第二张:"比喻佳"。

    第三张:"心苦,非错"。

    江予安的手机电筒光打过来时,林野已经抱了满怀泛黄的纸条。

    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些被母亲拼贴了二十年的日记,突然笑出声:"她一直在读...只是从不说。"

    三日后的剧场里,新黑板白得晃眼。

    林野握着粉笔站在中央,粉笔尖在板面上轻轻一点,落下一行字:"我母周慧敏,生于1969年,惧错,故严;畏弱,故刚;爱而不得法,非不爱也。"

    她转身看向观众席,江予安坐在第一排,手里拿着录音笔。

    窗外突然起风,吹得后台的老黑板"吱"地一响,像声轻轻的应答。

    散场后,林野站在空荡荡的剧场里,望着新黑板上的字。

    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她怀里的纸箱上——里面是从老黑板夹层里取出的所有日记残页,每一页的红笔批注都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要帮忙吗?"江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保温杯,"我煮了桂圆红枣茶。"

    林野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里。

    她望着纸箱里的残页,想起周慧敏批注时的样子——可能是在深夜,戴着老花镜,用镊子夹起碎片,用红笔在边缘写字,像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

    "明天..."她低头抿了口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明天我想把这些残页扫描进电脑。"

    江予安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老黑板又"吱"地响了一声,像是应和。

    林野望着纸箱里的残页,突然想起童年那个铁皮文具盒,夹层里总藏着水果糖。

    原来有些爱,从一开始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等了二十年,终于要重见天日。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