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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戒指沉底的时候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林野眼下投出浅青的阴影,她第17次点击播放键。

    耳机里的潮汐声先漫上来,混着纸船擦过水面的细碎响动,接着是周慧敏那句被风声揉碎的"对不起"。

    但这一次,在戒指落水的"叮"之后,她捕捉到极轻的"咔"——像旧木匣的铜锁突然弹开,又像多年前她藏在床底的日记本被母亲扯断锁扣时,那声脆响的反响。

    林野摘下耳机,指腹抵着心口。

    那里的荆棘印记已褪成淡粉,摸上去像块被晒软的糖霜。

    她想起上周江予安在心理学课上的话:"当象征物完成使命,创伤才能真正沉降。"那时他站在讲台上,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粉笔灰落在手背,"就像你总把痛苦揣在口袋里,某天突然发现口袋破了个洞,东西漏出去了——不是消失,是终于能不再攥着。"

    她点开剪辑软件,鼠标在时间轴上精准定位到"咔"的位置。

    湖面的风声被压成背景,母亲的呢喃被调得更清晰,最后以戒指落水的"叮"收尾。

    导出时,文件名自动跳出来:《沉没许可证》。

    "我允许你走了,那不分我。"她对着电脑轻声说,发布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声音剧场的推送提醒,有读者留言:"像在听一颗沉到湖底的星星,终于不发光了,却把湖水映亮了。"

    书房的落地灯投下暖黄光晕,林野起身时膝盖撞翻了椅垫,棉絮从破口钻出来,像团未散的云。

    她弯腰去捡,目光扫过客厅角落的储物柜——深棕漆面早没了光泽,锁扣上还留着她初中时用圆规刻的"逃"字。

    打开柜门的瞬间,樟脑味裹着旧纸的霉味涌出来。

    最上层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几个红绸奖状盒,她数过的,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二,每年两张数学竞赛一等奖。

    抽开盒盖,硬卡纸边缘硌得指尖生疼,背面的红笔批注还新鲜得像刚写的:"可再细心些步骤不完美怎么能错最后一题"。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从前每次翻这些奖状,她都能听见周慧敏的声音:"别得意,这才哪到哪";能看见自己站在领奖台,奖杯在阳光下刺得眼睛疼,可母亲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眉头始终没松开过。

    但这次,她没把盒子推回去。

    她找出裁纸刀,沿着奖状边缘剪下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烫金的"林野"被裁成半截,"一等奖"的"一"只剩横。

    碎片在桌面堆成小山时,她突然笑了,想起初中美术课拼贴画作业,那时她把所有不及格的素描都剪成雪花,贴在教室后窗。

    拼贴板是从江予安那里顺来的,他总说"旧画框比新的有故事"。

    林野用镊子夹起碎片,红色的、金色的、带着批注的边角,慢慢拼出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

    她低头,笔尖正从纸面滴落红墨,像朵开在胸口的花。

    画框背面,她用黑色记号笔写:"她不是为你而活。"最后一个"活"字拖得老长,墨水流成小尾巴,像在奔跑。

    周慧敏来的那天,林野正蹲在地上粘最后一片碎片。

    敲门声很轻,像片叶子落下来。

    开门时老人手里提着保温桶,盖子上沾着米粒——是她最擅长的排骨藕汤,林野大学时每周能收到三次,直到她在电话里喊"我现在闻到藕味就想吐"。

    "来看看。"周慧敏往屋里探了探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拼贴画。

    她的手指突然抖起来,保温桶在玄关柜上磕出闷响:"这是......谁?"

    林野直起腰,膝盖传来钝痛。她走过去,站在老人身边:"我。"

    周慧敏的指尖悬在画中红墨滴的位置,像不敢触碰烫的东西。"我小时候......"她突然开口,声音像从很旧的磁带里放出来,"也得过作文奖。"

    林野的呼吸顿住。

    这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

    她想起上周整理老相册时,在抽屉最深处翻到的泛黄奖状,"市小学生作文比赛二等奖",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女孩笑得很亮,名字是"周慧敏"。

    她没追问,只是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递过去:"那你现在写一篇?"

    周慧敏摇头,却接过了林野递来的铅笔。

    笔尖在纸上顿了很久,最后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圆不圆,尖不尖,边缘有锯齿,像被谁咬了一口。

    装裱店的师傅戴着老花镜,举着拼贴画看了十分钟:"要亚克力封?

    行,背面嵌播放器的话......得开个小孔,不影响美观。"他抬头时镜片反着光,"这画有意思,像把伤疤镶进相框里。"

    "本来就是。"林野笑。

    画挂在书房对面墙的那天,江予安站在梯子上扶着画框,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墙上投下毛茸茸的影子。"正对红笔镇纸。"他说,指了指书桌上那个铜镇纸,上面刻着"严谨"二字,是周慧敏送的大学礼物。

    深夜,林野窝在沙发里看电子书,江予安端着牛奶过来时,影子罩住了屏幕。"你不怕再痛?"他坐在她身边,牛奶杯的热气模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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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野把脚缩进他怀里。

    心口的淡粉印记在睡衣下若隐若现:"痛还在,"她摸了摸颈间的树脂链坠,半块黑板在月光下泛着暖光,"但它现在有名字、有形状、有出口。

    我不再让它住在我身体里。"

    江予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心口,像在确认什么。"你像在给伤口做标本。"他说,声音很轻。

    "不,"林野把脸埋进他肩窝,"是给它办葬礼。"

    次日清晨的阳光是被鸟叫声带来的。

    林野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看见书房门半开着。

    周慧敏站在画前,背挺得很直,像年轻时站在讲台上的模样。

    她的手悬在亚克力表面,指尖微微发颤,最后轻轻碰了碰那个穿校服的女孩——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林野靠在门框上没动。

    老人转身时,她看见对方眼角有亮的东西,但很快被皱纹吸了进去。

    周慧敏弯腰从包里掏出一支蓝粉笔,蹲在画框下方的地面上。

    粉笔划过瓷砖的声音很轻,像春天冰面开裂。

    "你......比我勇敢。"

    七个字歪歪扭扭,最后一个"敢"字的竖钩拖得老长,像条想游向远方的鱼。

    林野蹲下,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字。

    蓝粉笔的粉末沾在指尖,带着点土腥气。

    她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捏着她的手在黑板上写"林野",粉笔灰落进她的领口,痒得她直缩脖子。

    那时母亲说:"要写得方方正正,像人一样。"

    现在,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比任何方正规矩的笔画都烫。

    她没擦。

    晨光里,周慧敏已经走了,玄关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后,林野还蹲在那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镜头对准地面的蓝字——

    按下快门的前一刻,她忽然想起,昨天装裱师傅说过:"亚克力封起来的东西,能保存很久。"

    可有些东西,不需要封在玻璃里。

    比如此刻,瓷砖上的蓝粉笔字,正在慢慢变淡——像春天的雪,像会融化的誓言,却在融化前,在她心里刻下了一道永远的痕。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