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都剪了，干脆烧了。我早就嫌弃它长得太长了，你都不知道每次梳洗多不方便。”宁儿随手一丢，炉火顿时扑了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能吞噬一片。　　沧海眼快，拎着宁儿的腰，就将她护在怀里，飞身几丈之外。好在只是一个火苗势头，下去了就下去了。　　“没想到我的头发这么厉害。”宁儿看见刚才的火势，不仅不害怕，还挺得意，看着沧海傻笑。　　沧海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的长发与生俱来，到底能长到多长，还没定数。现在一剪子下去，剪掉这么多，不知道多久才能长得回来。　　南宫奕一看，炉鼎的温度升上来了，此法当真有效：“白宁上仙，多谢！”　　“那接下来呢？”宁儿好奇。　　“就等仙丹炼成。”南宫奕开心的说道，却瞥见主人给了他一个阴沉的眼色。难道主人不希望白宁上仙知道这些，好像他也一直没有怎么提，只说了带她来看看。南宫奕后悔，在白宁面前还是少说话为妙。　　“沧海，你炼制的是什么宝贝仙丹？”　　宁儿还是好奇到这上面来了，她一双眼睛盯着炉鼎，挪不开视线。　　沧海早有准备，就知道她的性格，看见了一定会问，但也决不能全说。　　“你猜。”　　“是长生不老药？太上老君最喜欢炼制这种了。东华也悄悄炼制过，只是材料难寻，还不如西王母的蟠桃来的便捷。”宁儿提到东华的时候，很自然的压低声线。　　“宁儿，你是生来仙胎，没必要服食任何丹药。但是有些肉体凡胎的生灵得道成仙，就要舍弃他原本的身躯，或者为了抑制身躯老去，服食一些丹药，才有了这长生不老之说。”沧海看着炉火，里面的柴薪，头发，都化为灰烬。“凡间不懂，还以为服食丹药可以得到永生。一味追求炼丹制药，不修行悟道。百年之后，回归尘土，六道轮回，毫不醒悟。”　　宁儿听他言下之意，是不喜欢炼制长生不老药喽，那么就是杀人的毒药了。沧海何等修为，要杀谁，光明正大的杀，为何要制毒。宁儿想确认一下：“所以你炼制的不是长生不老药？那是……毒药吗？”　　沧海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丹药还没出炉，一切言之过早。”　　“那它的效果，你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用它呢？”宁儿有点发愁，这辛苦炼制的丹药，没有功效，岂不是白炼了。　　沧海炼制的药太多了，多到需要几座塔来储存。就算是知道功效的，也不见的就有人能拿去用了。　　只看宁儿那思考的眼神，他就已经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了。至于这次的药，到底能不能用，何必苛求太多呢。　　宁儿看着炉鼎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断她，就由着她发呆。　　宁儿在北海的日子过得轻松，通明在人间的最后时光却并不轻松。　　他的身体时常麻木，有时候就连走路都要扶着拐杖。而所谓拐杖，不过是一根相对光滑的树干罢了。　　天晴时还好，日光温暖。若是遇上阴雨连绵的日子，道路泥泞，可就连出门都难了。　　好在通明曾经是大夫，不管走到了哪里，都会帮别人看病。有时候遇到一些好心人，也会留他住一宿，请他吃顿饭。　　他自知时日无多，想去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　　金陵已经去过，老宅里已经没有故人了。打扫看护宅院的年轻一辈，也彼此不认识了。人家抬头只打发了他一句：“老人家，我们家没有斋饭了。”　　唯一还能去看一眼的就是坐忘峰。曾经，他跟落雪在那里度过一段最简单的幸福时光。也不知有没有来生，即便有，一碗孟婆汤，今生的一切都带不去来世。　　仙山路远，时日有限。　　通明抓紧一切出太阳的时日，拄着拐杖，往坐忘峰走。当初御剑，片刻功夫便到。如今病弱之身，无法御剑飞行，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　　以前年轻时候吃面的那个小镇，现在已经荒芜了。到处都是衰草，破陋的房子，应该是好些年没有人住了。　　好不容易，走了数月才到了飘渺峰脚下，看着一望不到顶的坐忘峰，也只有叹息的份儿。　　山脚下原本有座茶肆的，如今十分热闹，成了一条街。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貌似行情不错。　　山脚下生意人多，买卖兵器的，买秘籍的，五花八门，看的人眼花缭乱。　　通明每一家都只是看看，单纯凑个热闹罢了。　　有个包子店的老板，看到通明一身破烂袈裟，年纪又大，十分可怜，就给了他几个馒头。　　“谢谢施主。”通明拍了拍手，再接过馒头。　　老板觉得这老和尚还挺爱干净的，就多嘱咐了一句：“不客气。吃完就走吧，这里是仙山，是道家的地方。你们和尚，该往西走。你呀，走错方向啦。”　　通明没有跟他争辩，他知道这里是修道的地方：“谢谢施主。”　　吃完了馒头，趁着天色亮着，就赶紧上山，也不知明日会不会下雨。一旦下雨，山路难行，又要耽搁时日了。　　有一种运气，叫做你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你没办法抵抗。　　通明就算到了差不多会有一阵雨，但是他没有雨伞。　　当雨水哗啦啦下下来的时候，他也没辙。　　在一棵大树底下，躲避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坐忘峰山顶上的古树。树上有一只很大的青鸟，落雪说他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还没见过那只鸟变成人的模样，落雪既然这么说了，她就一定见过。　　“青鸟，青鸟。也有个青字。”通明想着，应该也是离青家的吧。　　还有那通体晶莹的水麒麟，真的很好看呢。　　最好看的，还是落雪。别人都叫她宁儿，只有他叫他落雪，他一个人的落雪。　　人在逆境中，真的会思考很多。譬如回忆过去，譬如幻想来生。　　通明想着，要是自己有来生，那么落雪会去找他吗？就像上次自己一个人离开冥王宫，她一回来就找到他了。重新投胎，没有这一世的记忆，她还能找得到他吗？　　会不会上一次在佛堂门口伤她太深了，她会不会恨他？　　不！她一定不要恨他。他没有不爱她了，只是真的承担不起了。　　若有来生，一定好好心疼她，照顾她，陪伴她。只是……只是今生都做不到，如何指望来世……　　通明一个人靠在树干上落泪，雨水混杂着泪水，沿着脸颊往下流趟。　　老天似乎也在悲泣，时不时电闪雷鸣，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在咆哮。　　天亮前，大雨终于停息。　　山上的树林都被雨水冲刷过，被洗的干干净净，叶子在晨曦中发亮。　　通明一身湿淋淋的袈裟，狼狈极了。　　也许是生命真的快要走到尽头，也许是魂魄之间最初始的感应。青鸟一个俯冲，出现在离青面前。　　“你是那只青鸟？”通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落雪不是把他带回冥王宫了吗，他在哪儿有吃有喝的，怎么也回来了。　　太巧了。难道落雪也回来了？不，最好不要。　　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出现在她面前。如果这就是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他宁可保留在冥王宫最后的形象。　　“你想上山？”青鸟收起翅膀，问道。　　“是。”通明早就知道他会说话，一点也不害怕。　　“我载你。”青鸟瞬间变大，低下脖子，给他骑上来。　　通明知道，若是此时拒绝，怕是自己不见得有那个时间，有那个气力爬的上这座高耸入云的仙山。　　“谢谢。”　　他费力的爬了上去，抱住青鸟的脖子，像极了落雪第一次骑上青鸟的样子，笨拙而又认真。　　风，快速的在耳边刮过。云，快速的甩在身后。　　很快，通明到了山顶，看着日出东方，光芒万丈，刹那间心胸开阔起来。　　也许，自己只是这亘古不变的岁月长河的小小一瞬，却经历了不同天空，不同世界的种种。作为一个仙人，他不够格，作为一个凡人，他早就活够了。　　“我会死在这里吗？”通明有些喘不过气来。也许是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受不了山下跟山顶瞬间的变化。　　“没事的。有我陪着你。”青鸟伸出翅膀，护着他，挡掉他身后的风。　　宇文的伤势好的差不多，沧海给的药丸也快要吃完了。现在手脚灵活，与以前差不多。　　秦广王也不着急叫他回去做事，只是叫他休息，再休息。　　宇文不明白，最后秦广王不得不交代：“你等着吧。等小祖宗回来，再给你安排。”　　原来是那次地府官员的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所以秦广王就留了个心思，也许小祖宗是要留着他重用的。既然是另有安排，那他着急安排什么呢，也不急于一时。　　现在他着急的是，那个凡人日渐衰微，怕是要阳寿将尽。没有命格的人就是要处处担心，随时准备好接他的魂魄回来地府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