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召来阎罗王，问他当初勾索牡丹仙子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阎罗王微微瘪嘴，犹豫如何措辞。　　宁儿看他脸色，莫非真有隐情：“直说。”　　“当初她的魂魄是完整的，这一点确信无疑。”阎罗王先拍着胸脯保证。　　“然后呢？”宁儿记得当初在半空中守着的秦广王，最后落笔的是阎罗王，单凭这一点就觉得形迹可疑。　　“主上有所不知，这……”他又犹豫了一下。　　宁儿不知他到底哪里为难，这么点事情，犹豫两次了。她就等着，等他想好了再说。　　阎罗王知道按照小祖宗的个性，一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还不如直接说了：“这神仙的魂魄，都是秦广王亲自去勾魂，用专门的净瓶保存完好了，下界转世为人，等到恢复仙籍了，灵力完好无缺的归还。这小的只负责凡人的魂魄，所以直接一条锁链拽走。”　　宁儿听罢，只怨自己糊涂，这么明显的缺漏都看不明白，还要别人说明。　　“你下去忙你的事情吧。”宁儿收起竹简，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东华。　　当初他悲恸的无以复加，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要知道若非东华当初帮离青记住誓言，离青绝对只相信他的记忆，不承认有过承诺。而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找到轮回中的那一缕魂魄，叫他永世守候？　　当初的那三世，不知道他是如何守下来的。每一次相逢，都是惊喜，明知道要别离，明知道要看着心爱的人辞世，还是义无返顾。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知道存在，不见得是喜事；不知道，不见得就是悲凉。　　如今自己知道了，不说，便又说不过去。　　还是去一探府上吧，就如阎罗王一般，点到即止。至于去不去人世间找寻，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当她再次踏上帝君华府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平。　　小少爷依旧在前院玩耍，门口的守卫依旧对她放水。　　这一次，她没有心情去逗小少爷，直接去了后山竹舍。　　说来，她跟他，都与竹舍有缘。当年在南海，离青也给她盖了一座简单的竹舍。只是东华的竹舍，四处都是牡丹，处处都是鲜花。　　“你该种一些芍药的，这样只有牡丹，多孤单。”宁儿看见他的背影，他应该是在发呆。　　“你如今是冥王，应该有很多事务缠身才是。”他缓缓转身，情绪比以前，要好一些。　　时间不能治愈伤痛，总能抚平一些。又或者说，即便是神仙的情感也无法长久维持在一个高度不变。也不知，今日的消息，会给他带来什么。　　宁儿不用他请，自己上了竹舍，站在屋檐下，看着一片花海，想起曾经哥哥也种过很多花草。他是为了悼念亡妻，哥哥是为了打发辰光。　　“宁儿，你说吧。这个样子，我看了乖乖的。”他跟着她上了竹舍，眼波平静如水。　　宁儿思虑一番，最后还是含蓄的说了：“还记得当初牡丹走的时候，秦广王一直守在半空。”　　“不错。我见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走了。”宁儿记得清楚，因为玉沧海还上去跟他说话了。　　“嗯。”　　“你不奇怪？”　　东华看向远方：“地府办事，有地府的规矩，我不喜欢打听。”　　宁儿知道，他向来如此。但是这件事，若是他打听一下，可能今日就不是这一番光景了。“我也是做了冥王，才知道一些规矩。”　　“好好的，提旧事做什么。”东华转身，不愿再提往事。　　“不算旧。”　　东华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　　宁儿知道他不想回忆痛苦，可是有些事实，他岂可不知情。她对着他的背影说：“人间的鬼魂，是阎罗王的鬼差勾魂。天上的仙人转世，是秦广王亲自勾魂。”　　东华继续倾听，觉得她应该不只是告诉他这些事情。　　“牡丹是仙子，若是去人间，理应由秦广王出面，保管好魂魄，待到归位之时用。我在地府找到的，牡丹是被阎罗王亲自勾魂的。既不是神仙之礼，也不合乎凡人规矩。”　　东华一排除便知：“你的意思是她死的时候，并不是殒灭，而是已经失去仙籍？”　　“我的意思是，她已经不是神仙了，我却还把她当做神仙来喂血……难怪她会无法承受，会没有好转。”在这一点上，宁儿无比懊悔。她身为地府的主人，却不知道这些，实在是不应该。　　东华依旧平静：“我不怪你，当初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越是包容，宁儿就越是歉疚：“废黜仙籍，要有理由。如今的我，身份不便与他们起冲突。你也已经没有一官半职，不能去查阅天界的公文。若是你要去人间找寻她的话，知会一声，我一定帮你查到。”　　“多谢。”东华嘴里说着谢，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得到判决公文。这么大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都没有一个人告诉自己。一个人在山中住久了，就真的是与世隔绝了。以至于很多时候，反应都迟钝了。　　“要是有需要，只要不是跟他们起正面冲突我都愿意帮忙。你知道，我哥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宁儿单凭自己一个上仙的身份，一个冥界的主人，还不足以跟他们要面子。　　宁儿这就要回去了。　　“你如今不同往日，我也不留你了。”东华送她出门。这也是宁儿为数不多的，陪着主人家走了一次正门，垮了一次门槛。　　“若是家中无事，就带小少爷四处游历吧。见识一下三界，也是好的。”宁儿看着那孩子，真的是很可爱。　　宁儿一个人回到地府，一路走来，除了把守的鬼差，一个人都看不到。通明没了，宇文病了，浅浅……浅浅呢？原本冥王宫还有几个打扫的仙子在，哥哥走后，她基本没有再回去睡，也都撤了。　　想一想哥哥一个人，当初是怎么过的呢？　　抬头看见晚霞一片火红，印的半边天都是红色，绚烂无比。　　此时秦广王正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见过主上。”　　“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情？”宁儿见他足下走的匆忙，神色倒是不慌不张的。　　他手持净瓶：“天界有仙子犯法，偷了文书，惹怒了西王母，刚才判下来打入轮回，永世不得归位。”　　“去吧。”宁儿知道这些急事吗，耽误不得。只是怎么这么巧，才在东华家里提及牡丹仙子的事情，这就又有仙子犯法了。哎！偷盗文书是重罪，这仙子也太胆大妄为了。　　她召来浅浅：“还在冥王宫吗？”　　“回主上，是。”浅浅跪在百尺之外，低头回话。　　“算了，就在那里吧。至少，不会犯错。”宁儿本想叫她近身伺候的，若是有朝一日她犯了什么过错，岂不是罚了不近人情，不罚不正律法。看门是个简单轻松的活儿，不会出错，与她也是一个安稳。　　浅浅本以为有机会升迁，没想到见都见到了，却还是老样子。以前图安稳，觉得在坐忘峰守候也挺不错的。后来到了南海，还是守候。如今跟谁上仙回到地府，还是守候……这要守候到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啊！　　“怎么，不愿意？”宁儿见她一直跪在那里，也不离开。　　浅浅吓得连忙摇头：“没有。在冥王宫，很好。”　　“天下没有什么很好的事情，都不过是能接受跟不愿意接受还得承受罢了。”宁儿有感而发，这三界的事情，有那一件是为了谁觉得好而发生的。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愿不愿意，都是那个样子……　　浅浅不知道主上说的是哪一件事情，总之，她就要继续去冥王宫，继续守着了。哎！也许这一辈子，就要在那里度过了。明明是个仙子的身，却是个丫鬟的命。　　就在她无奈的叹息回到冥王宫之时，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喊出来：“离青上仙？你终于回来了？主人很……是主上，很思念你。”　　秦风一回头，看见浅浅。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记忆，便知道这是王母分给白宁的仙女。　　而这一切，浅浅都毫无知觉：“你是……离青上仙？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浅浅啊！虽然我们是在人间见过，但是……你现在既然回来了，一定能知道你在人间的事情，记得我吗？”　　秦风微微摇头，又是一个话唠，他不过是来这里走走罢了。什么也不想跟她多说，就要离开。　　“你要走了吗？不去看看主上吗？她如今一个人，很是寂寞。”浅浅看他走的方向不是冥王殿，就朝他背影喊话。难道有谁，比主上更加重要吗？　　秦风没有停下脚步。寂寞吗？比之于几十万年的孤独，她应该很快就可以不必再寂寞了吧。　　他从南海过来，将地府一切回归正途，将白羽的分身送出三界，却还是没有找到白羽的本身。他去了哪里？又或者说，被他的分身驱逐去了哪里？那个分身宁死不肯泄露一点风声，要如何找寻。　　远远的看着冥王殿，宁儿站在木兰花树下，的确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