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里？”贾铭世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柔情似地望着他。“姑姑！”贾铭世虚弱地喊道，努力地想爬起来。正准备扶他起来的女子怔住了：“姐夫，你怎么了，你刚叫我什么？我是羽落呀！”“羽落？”贾铭世惊呆了，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这是怎么回事。“姐夫，你不会烧糊涂了吧？”女子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她看到男子吃惊地盯着墙上挂着的日历。“1981年3月2号，”贾铭世喃喃道，“现在是1981年？”女子点点头道：“是呀。”贾铭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不到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却让他重生在养父身上。难道是老天也不忍心看姑姑受苦，让她的生活重来一次。往事如同丛生的杂草，扑面而来。1978年，养父中央党校毕业，被下放到远山县任副书记，在远山县父亲认识了母亲，在不经老太爷的允许下二人偷偷结婚，老太爷知道后大发雷霆，威胁养父不离开母亲的话就让他脱离贾家，养父终不舍，还是要同母亲在一起，等待他的将是悲惨的命运。一年后，母亲因病去世，姑姑接着嫁给养父，而此时的养父早已从副书记的位置上下来，穷困潦倒的他终日以酒为生，他的学费是姑姑辛辛苦苦做小工赚的，一直供他上大学。“姐姐的死不是你的错。”女子的声音将他从幻想中拉回来。贾铭世睁开眼睛，异彩链链，既然老天再一次给了他机会，就一定要珍惜，这一世要好好对姑姑，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让她快快乐乐的生活。“我现在还是副书记吧！”贾铭世问道。在他的记忆中，养父是三年后才被人从副书记的位置上挤下来的，因为没有家族的支持，也许是老太爷的授意，反正养父的官位每况愈下，最后成为一位平头百姓。女子点头道。“好！”贾铭世跳下床，亲了一下女子，笑道，“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再让你受苦。”说着他便出了房门，留下一脸疑惑的女子。※※※九十年代初，东欧巨变，原先的社会主义国家纷纷投向西方阵营，我国也受到很大的影响，保守派和改革派硝烟弥漫，就是小小的远山县，也有截然不同的两种观点对立，县委书记萧日成等组成的保守派和县长程军为首的改革派。贾铭世却清楚的知道，即将发生的大事会将这种思想领域的斗争上升到白热化阶段，因为几个月后的八月，庞大的苏维埃帝国随即解体，共和国将迎来历史上最为严峻的考验。如何抓住共和国历史最后一次思想领域的大碰撞已经成为贾铭世每天思考的问题，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利用的话对自己的仕途将是一次重大的转折。这几天，贾铭世忙着翻阅资料，考察县里仅有的几个小工厂，准备踏踏实实为远山县做几件实事，就在他提出对县上汽水厂进行试点改革的会议结束后，接到了来自美国的电话。“三儿。”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女子声音。“妈？”贾铭世心里突然一阵激动，这声“妈”脱口而出，是那么的自然。甚至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仿佛对女人的感情顷刻间已经从过去的特别尊重的奶奶转变为现在亲切的母亲，或许，是自己真的已经和父亲的身体融为一体了吧？“三儿，是我，你还好吧？怎么样？工作辛苦不？”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自从养父的父亲在越战中牺牲后，养父又被老太爷接到身边抚育，养父的母亲关念情心恢意冷之下出了国，在美国开起了一家小公司作为精神的寄托，不过在那另一个时空里，养父脱离家族后，她还是结束了美国那家小公司的业务，赶回国内陪着贾铭世一家生活，开导自己的儿子，一直到去世。贾铭世听着她柔和的话，嗓子有些发苦，眼睛热热的，但他还是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妈，我很好，你呢？”“我也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三儿，你给老爷子认个错吧！前段时间我回国，看老爷子日渐消瘦，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贾铭世怔了一下，他知道养父是很倔强的，不然二十几年来，他始终没有回家，也没有给老爷子打电话，因为他始终认为母亲的死是因为老父子不肯借钱而造成的，他恨这个家，不过他不是养父，虽然他也恨无情的老爷子，但远不如养父恨得那么深。“嗯，我听妈的。”“真的吗？”电话那头惊喜道，也难怪，她打了不下十次电话，也曾亲自回来劝过，但他这个儿子就是放不下死去了妻子，更不肯和老爷子和好，她这次本来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真的，妈，我下个月就回京，请求祖爷爷的原谅，”贾铭世保证道，二人又聊了一会，看着墙上的日历，贾铭世突然心中一动，“妈，你开的是贸易公司是吧？”“对呀，是不是想过来帮我呀？”“不是，”贾铭世看着日历说，“我觉得海湾战争肯定会爆发，联合国部队很快就会获得胜利，不知道我的分析对你的贸易生意有没有什么用处。”过了好一会儿，关念情才说：“你是认真的？”“是认真的，而且我觉得，不出几个月，苏联很可能会解体。“关念情沉默了好久，才慢慢道：“如果你的分析都是准确的，那美国市场，国际市场的贸易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油价格，黄金价格都会受到剧烈的冲击。不过儿子，你唉”她最后叹口气，明显觉得贾铭世的分析太过天方夜谭。贾铭世说完也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我胡乱分析的，您也别当真，也不要和别人说。”关念情笑了起来：“怎么？怕说出去别人笑话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不过儿子，你要有自信，不管别人信不信，妈都相信你！”贾铭世心中一暖，换成任何一个人，如果听到他方才那番话，非骂他精神病不可，又和她聊了几句闲话，这才放下了电话。※※※午后的阳光暧洋洋的，贾铭世同颜羽落刚刚从汽水厂工人王刚家里出来，心里沉甸甸的，想起王刚那张老泪纵横的脸，炕头上那哇哇哭闹的孩子，贾铭世叹了口气，工厂已经拖了半年工资了，这些端着铁饭碗的工人连基本生活都没有保障，看来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改革是势在必行。颜羽落作为秘书跟在他身后，眼泪抹个不停，刚刚十八岁的她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非常同情王刚一家的遭遇。“哭有什么用？”贾铭世瞪了她一眼说，“都像你这样怎么工作！”训了几句觉得不妥，天啦，我怎么教训起姑姑来了。“是，姐夫教训得是，以后我不会了，”颜羽落抹着眼泪说，“只将工厂承包出去有用吗，承包的还不是这些人？”看着女子雨打梨花的脸，贾铭世一脸心酸，什么时候见过姑姑哭泣过了，在另一个时空里她是全家的依靠，就算再苦再累她也笑着面对，想不到她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流泪。这真的是自己熟悉的姑姑吗？“当然不一样，一来工厂兴衰与承包人有密切关系，谁也不想自己的钱打水漂是吧；二来工人不再是固定工资，而是多劳多得，工人的积极性上去了，效益也就上去了。”颜雨落问：“怎么样才能提高汽水厂的效益？我怎么想也想不到”贾铭世笑道：“假如让我做这个厂长的话，首先就是改进汽水厂的花样，不要只生产单一的汽水嘛！城外有大量的果林，如果能将苹果汁和醋做成饮料，又营养又开胃，保证受欢迎，还有茶饮料、果汁饮料”“苹果和醋？”颜雨落摇了摇头，“放在一起能喝吗？还有茶不是用开水泡的吗，又怎么能作饮料”“能，当然能！”贾铭世笑呵呵拍拍颜雨落的头，在新世纪，这些都是很平常的饮品。可是在现在，也只有他敢这样想。二人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有人叫：“贾书记！”贾铭世回头，一个穿灰色制服的男人小跑着过来，亲热地说：“贾书记，真的是你，总算等到你了。”贾铭世认得他县汽水厂柳厂长，据说是县一把手萧书记的亲戚。柳厂长亲密的同他握手，仿佛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样。“贾书记，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柳厂长谄笑道。“行，”贾铭世想了一会道，“你说那里吧？”“龙华酒店怎么样？”“好，晚上见。”※※※酒过三巡，柳厂长将话转入主题，敬了贾铭世一怀说：“贾书记，听说过几天要决定汽水厂承包人选？”贾铭世微微点头。柳厂长犹豫道：“那我能不能将它承包下来？”贾铭世微微点头说：“你想承包汽水厂？这是好事啊，你是厂里的老人了，懂得比别人多，对如果改变旧体制肯定比别人有更深的体会，这样，你写份计划书给我。”柳厂长神色一松，脸便笑成一朵花。正说着话，“嗡！”的几声响起，旁边坐在的几个小青年拼起酒来，一波接一波，全然不顾别人，周围的食客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