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都快把头塞进电脑屏幕里了，老钱悄没声地进来，把几张盖着红戳戳的纸放在我桌角。

    “小姐，营业执照的受理回执和名称核准通知书都办下来了。后续电子签名认证啥的，得您本人在手机上捣鼓一下。剩下的跑腿活儿，林少拍胸脯包了，最晚明天下午，保证执照正副本、公章、银行对公账户，全套齐活给您送来。”

    我眼睛都没离开屏幕上那该死的“报价明细表”，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朕知道了。

    老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晚饭是小姚直接端进书房的，两菜一汤，简单但精致。

    我扒拉饭的功夫，王丹也没闲着，用筷子指着电脑屏幕，继续给我进行高强度洗脑：

    “这种市政紧急采购，评标专家最看重三点：一是价格，二是供货能力，三是风险控制。 你的价格有绝对优势，但这不够。你必须在标书里充分证明，你这家昨天才注册的公司，有能力在三天内凑齐这价值两百多万、规格苛刻的货，并且能承担全额垫资的风险。”

    她顿了顿，给我舀了碗汤：“所以，你在‘供货方案’里，要把你跟花农签的协议（虽然是以个人名义，但可以说明情况，强调公司成立后已补签）、物流安排、甚至应急预案（比如某品种临时短缺的替代方案）写得清清楚楚，让人相信你不是在开玩笑。在‘财务状况’里，要强调股东资金充足（虽然手上就五万，但可以写‘股东已承诺足额注资’），愿意垫资彰显实力和诚意。”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吃进去的饭都变成了知识点，脑子快撑爆了。

    深夜，小姚的身影像个幽灵似的，在书房门缝那里晃过来晃过去，手里端着杯牛奶，眼神里写满了“小姐该睡了”，但看着我和王丹那杀气腾腾的架势，又不敢进来。

    终于在凌晨时分，一份厚厚的、凝聚着我脑细胞和王丹口水的标书初稿，新鲜出炉了！现在就等明天营业执照到手，把公司资质部分往里一塞，就能去拼命了！

    第二天下午，林九渊跟个献宝的太监似的，双手捧着一个崭新的文件袋，屁颠屁颠跑进来：

    “赵总！齐活了！您瞅瞅！”

    我接过文件袋，手有点抖。打开一看，里面躺着：营业执照正副本、一套公章、银行开户许可证。

    我拿起那张崭新的营业执照，目光直接锁定企业名称——

    南都艺霖商贸有限公司

    注册资本：壹仟万元整

    我愣了一下，看向老钱。老钱赶紧解释：“小姐，您想的那两个名字，‘梅霖’和‘梅森’，系统审核没通过，说有重名风险。时间紧，林少就拍板定了这个‘艺霖’，雨林的霖，寓意好……没来得及请示您。”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目光再次回到“法定代表人：赵梅梅”那几个字上。

    公司。

    我的公司。

    注册资本一千万的公司。（虽然我知道这大概率是认缴，实缴可能为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我也是个“法人”，那个“xx科技”的法人，像一道枷锁，把我拖进了债务深渊，见不得光。

    可现在，手里这张纸，沉甸甸的，却莫名地让我感到……心安。这是一种堂堂正正、可以摆在阳光下的身份。

    虽然前途未卜，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但这一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为什么做。

    “行了，别显摆了。”王丹无情地打断了我的思绪，“赶紧把资质文件扫描复印，替换进标书里，最后检查一遍，打印、装订、密封！明天就是截止日期！”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天一大早，王丹开着她那辆宝马7，拉着我和那份包装得跟核密码箱一样严谨的标书，杀向了招标中心。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们一张《受理回执》：“下午16点整，准时到三楼第二开标室参加开标、评标会，迟到视为放弃。”

    效率这么高？当天就开标？看来市里真的着急了。

    下午15点50分，我和王丹提前十分钟走进了开标室。

    好家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打印墨水、皮革和淡淡古龙水的、略带压抑的气氛。

    我粗略一扫，连我们在内，一共五家公司的人。

    另外四家，一看就是老江湖。

    有穿着标准工装、浑身散发着“我们很专业”气息的苗圃公司代表；有大腹便便、夹着真皮手包、一副“不差钱”派头的园艺公司老板；还有带着金丝眼镜、助理抱着一堆资料、看起来就很有文化的研究所人员。

    我们俩一进去，尤其是王丹那气场全开、走路带风的架势，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但那些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片刻后，大多流露出一种“这俩女的哪来的？生面孔”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手心有点冒汗，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王丹则完全无视了这些目光，找了个位置带我坐下，低声在我耳边说：“沉住气，看着就行，我们的战场在标书里。”

    16点整，主持人、公证人员、还有几位看起来就是专家模样的评标委员鱼贯而入，会议正式开始。

    流程一丝不苟，甚至有些枯燥。

    查验标书密封情况、当场拆封、唱标（就是念各家的投标报价）。

    当唱标人念到：

    “xx苗圃有限公司，报价：贰佰伍拾捌万元整！”

    “xx花卉研究所，报价：贰佰陆拾叁万元整！”

    “xx园艺公司，报价：贰佰伍拾伍万元整！”（这家老板听到报价时脸色不太好看）

    ……

    最后念到我们：

    “南都艺霖商贸有限公司，报价：贰佰贰拾万元整！”

    会场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好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我们身上！充满了惊讶、怀疑，甚至还有一点“这俩娘们是来捣乱的吧”的意味。

    二百二十万！ 比预算低了整整四十万！比第二名都低了三十多万！这价格在正常情况下简直是自杀式报价！

    王丹面不改色，仿佛那报价不是她做的。

    我却感觉心跳加速，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本子上记录，其实手有点抖。

    唱标结束，进入最关键的环节——述标与答疑，由评标专家对投标方进行提问，投标方进行阐述。

    这才是真正见真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