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辰的目光,瞬间被那孩子眉心处的一点漆黑所吸引。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仿佛一个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黑洞,散发着让他这位久经沙场的王爷都感到心悸的邪恶。
身为镇北王,见过的邪魔外道不计其数,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源自规则层面的恶意。
他下意识地便想上前,以自身人道龙气探查究竟。
然而,一只手却平静而有力地在了他的身前。
是孟希鸿。
“王爷。”孟希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份量。
“此咒,不可轻易触碰。”
萧北辰的脚步顿住,他看了一眼孟希鸿那紧绷的侧脸,这位天衍宗主此刻的神情,像一头守护着幼崽的绝境困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决绝。
“孟宗主,本王的人道龙气,对邪魔外道有天然的克制之力。”萧北辰的声音缓和下来,但依旧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自信。
“此咒邪异,让本王一试,或许能探明其根源。”
孟希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天人交战,最终缓缓放下了手,侧身让开一步。
“那便有劳王爷。但还请务必小心,它的反噬,源自规则层面。”
得到许可,萧北辰才一步上前,体内精纯雄浑的“人道龙气”应念而动,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金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孩童。
龙气刚一靠近那孩子眉心。
那枚漆黑的符文,竟仿佛被触怒的君王,陡然一亮!
一股源自“规则”层面、充满了终结与断绝的恐怖力量,轰然反噬。
“噗!”
萧北辰猝不及防,他感觉自己的龙气不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而是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瞬间吞噬、湮灭。
那股反震之力沿着他的灵识迅速冲回,震得他气血翻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孟希鸿早有预料,却还是心中一紧。
“无妨。”萧北辰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却满是骇然。
他死死盯着那个符文,声音都有些干涩:“规则之力......这是......大道层面的诅咒。”
“王爷好眼力。”孟希鸿的声音,透着一抹苦涩。
他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缓缓道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秘密。
“他叫孟言安,我的第三个儿子。他生来,便身负人族炼体大道重光的气运。
他的降生,点亮了那颗在星空中熄灭了千年的炼体星辰。”
“但,也正是这样,他引来了那蛰伏于大道根源的……………”
“邪魔皇者的恶意。”
“这道符文,便是那邪魔皇者,隔着无尽时空,降下的大道咒怨?万法断绝!”
孟希鸿一字一顿,将那恶毒的咒言复述而出。
“夺其根骨,断炼体之道!”
“夺其精气,断炼气之道!”
“夺其心神,断万兵之道!”
“万法断绝,永世沉沦!”
每说一句,萧北辰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身为皇室核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寥寥数语背后所代表的恐怖。
“这诅咒,将他与整个天地都隔绝开来。若非......那邪魔在降下诅咒时,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孟希鸿的语气忽然有了一丝转折。
“它霸占了安儿与炼体大道之间那条‘给予'的通道,却也因此,沾染了‘给予’的因果。
使得这条通道,从单向的奉献,变成了双向的反哺!”
“天下间,任何一个修炼《烘炉经》的生灵,在修为突破之时,都会有一丝最精纯的炼体本源,顺着这条通道,回流到安儿体内,为他续命!”
说到这里,孟希鸿转过身,一双眼睛在昏暗的静室中,亮得惊人。
“所以,王爷,现在您明白了吗?”
“最初,我开创并推广《烘炉经》,只是为了我的儿子,为了让他能活下去。
我不在乎天下人如何,我只想我的家人平安。”
他的声音顿了顿,回忆起冀北川他们下山后传回的一幕幕,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可是,当我看到通河县数千人为之疯狂,当我看到无数封血书送上山门,看到那些被仙道拒之门外,在尘世中苦苦挣扎的凡人眼中,重新燃起名为‘希望”的火焰时………………
我承认,我的想法变了。”
“救安儿,依旧是我的首要目的。但现在,它不仅仅是为了救一个孩子。王爷,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安儿的存续,已经和天下亿万凡人的希望,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我天衍宗,将成为他们心中唯一的圣地!
谁想动安儿,就是与天下所有渴望改变命运的凡人为敌!
这股力量,不是用来征伐的兵源,而是我孟家最坚不可摧的盾牌!”
“这圣地,之所以是圣地,正是因为它不属于任何势力,只为凡人开路。
一旦我天衍宗归顺朝廷,它便不再是凡人的希望,而成了王朝的一柄剑。
剑,是武器,是威慑,却永远无法成为信仰。
到那时,民心便散了,这面盾牌,也就不攻自破。”
“所以我为何要与您合作,而不是臣服?”
“因为安儿,是这希望的‘源头’。而我,是点燃希望的开创者!
这既是救我儿子的唯一方法,也是护我全家性命的屏障。
我不能将这柄双刃剑,交到任何一个我无法百分之百信任的人手中。
哪怕是您,是大离皇朝,也不行!”
静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北辰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孟言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疯狂,却又无比清醒的男人。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哪里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父亲,这分明是一个借着绝路,为自己,为家族,布下了一盘惊天大棋的枭雄。
他不是在乞求,他是在谈判!
用天下民心,与他这位镇北王,与整个大离皇朝谈判!
良久,萧北辰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中,夹杂着震撼、同情,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他走到孟希鸿面前,没有再提任何招揽的话。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孟希鸿的肩膀。
“本王,明白了。”
这一刻,他看孟希鸿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宗主,而是一个真正有资格和他,甚至和整个王朝坐在同一张棋盘上对弈的对手。
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