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鸿看着儿子递过来的黑铁令牌,当他看到那令牌背面,那轮正在缓缓沉寂的黑色太阳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远比血神教更加古老,更加阴冷的气息,从令牌上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传讯玉简,亮了起来。
是冀北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惊异。
“宗主,通河县,回春医馆......我在这里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枚令牌和一封密信!”
孟希鸿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处相隔千里的战场,出现了同一个诡异的符号。
这不是巧合。
“何文!”孟希鸿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弟子在!”一直守在门外的何文立刻推门而入。
“传我令,清剿行动,暂缓。所有外出队伍,就地隐蔽,等待下一步指示。”
“另,请云松子前辈,速来议事殿。”
议事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孟希鸿将两枚一模一样的“黑阳令”放在桌案之上。
云松子捻着胡须,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平日里总是睡眼惺忪、玩世不恭的脸上,所有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令牌。
“黑阳......春日......”
“竟然是他们......这群阴沟里的臭虫,竟然还没死绝。’
“前辈认得此物?”孟希鸿心中一沉。
“何止是认得。”云松子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我年幼时,曾在书院最深处的禁阁中,看过一部师祖留下的手札。
上面记载,上古邪魔入侵之战,并非所有人都站在人族这一边。”
“总有一些贪生怕死、利欲熏心之辈,他们畏惧邪魔的强大,转而跪地乞降,卖主求荣,成了邪魔的走狗。
他们为邪魔提供情报,残害人族栋梁,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
“而这‘黑阳’,便是其中最庞大、最诡秘的一个组织?‘灭世圣宗”的标志!”
“他们信奉‘黑日降临,永夜为尊的教义,视邪魔为神明,是来拯救他们于苦海之中的,他们以献祭人族生灵为荣。
上古一战,人族先贤付出惨重代价将邪魔皇者封印,而这灭世圣宗,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乎被连根拔起。”
云松子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没想到,千年之后,他们竟又死灰复燃了。
这血神教,怕只是他们在青州抛出来的一个小卒子罢了。怪不得这些年邪修盛行,根源怕是在这里。”
孟希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是青州这些鼠目寸光的仙门。
后来,他以为对手是整个大离王朝的秩序。
可现在,云松子却告诉他,他一脚踏入的,是一场持续了千年的,关乎人族存亡的黑暗战争!
“究竟是何等诱惑,能让这些人背叛人族,甘为走狗?”孟希鸿问道,声音低沉。
云松子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那些被尘封的血腥记载。
“邪魔赐下的,是一条捷径......一条通往地狱的捷径。
它们传下一种名为《域渊邪典》的残缺功法,此法以同族精血为引,献祭生魂为薪,能让一个资质平庸的修士,在极短时间内突破瓶颈,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
“这功法,会无限放大修炼者内心的贪婪、暴虐与自私,将他们彻底变成只知索取,毫无人性的魔头。”
云松子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复杂和厌恶。
“但那《域渊邪典》乃是域外邪魔修炼之法,深奥无比,对修炼者的心神和肉身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自爆而亡。那些叛徒里,能练成的也是凤毛麟角。
于是,这群畜生为了更安全、更快速地普及力量,便将那魔典拆解、简化,创造出了无数更加直接,也更加血腥的衍生邪法!”
“比如这血神教,”云松子指了指那枚令牌,“他们修炼的功法,便是专精于‘血’之一道的分支。
他们不再追求邪典中那包罗万象的力量,只求最快地提纯血精,化为己用。而什么东西的血精最纯粹、最磅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倒映出孟希鸿骤然紧绷的脸。
答案,不言而喻。
是那些气血旺盛、天赋异禀的武者,以及......刚刚降生、先天之气未散的孩童!
在他们眼中,这些孩子与处于分娩当中的女人,不是生命,而是行走的人形大药,是能让他们修为一日千里的绝佳‘炉鼎’和‘祭品’。
一股冷意,从孟希鸿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
“啊,这群人,真是把人性之恶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随后孟希鸿联想到此前云州传来的那些诡异消息,以及如今青州修的肆虐。
如果这种血腥残暴的邪法和这枚黑阳令背后的势力,已经跨越州界蔓延,那么幕后黑手的势力必然超乎想象,其目标绝非仅仅局限于青州一隅。
“前辈您说这青州府是否也可能被这灭世圣宗渗透了?”
“何止是可能。”云松子苦笑一声,“从你儿子能设下如此精准的陷阱来看,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内鬼,怕是已经身居高位了。”
他看着孟希鸿,神情无比凝重:“小子,你这次,怕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了。我建议你不要再继续探查此事了。
而一旁听完密辛的冀北川、张祥化这些从刀口舔血中走出来的汉子,此刻也感到了手脚冰凉。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这种连对手是谁,藏在何处都不知道的无力感。
“前辈。”孟希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缓缓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枚黑阳令,指尖在上面那轮沉寂的黑日上轻轻摩挲。
“这个灭世圣宗,既然是上古邪魔的走狗,行事想必诡秘至极,擅长潜伏伪装。
我们这次的清剿行动,情报泄露得如此精准,内鬼......怕是不止一个,而且地位不低。
我们与他们之间,无论是作为‘血食’的猎物,还是清剿其羽翼的仇敌,都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云松子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何止是不能善了。
小子,你还没明白这群臭虫最可怕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们睚眦必报,但从不蛮干。
他们最擅长的,是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你的家里,在你最信任的地方下毒。
他们会利用人性的贪婪、恐惧、嫉妒,许诺长生,许诺权势,或者仅仅是抓住某个人的致命把柄,
让你的朋友,你的下属,变成刺向你后心的刀。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报复手段。”
孟希鸿的目光,扫过殿外那些忠心耿耿的弟子们,眼神深邃。
“查,是查不出来的。”他摇了摇头,“对方既然敢设局,就必然做好了隐藏的准备。
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去甄别排查,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潜伏得更深。
“那......那该如何是好?”何武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
“不查。”孟希鸿吐出两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不仅不查,还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孟希鸿走到那巨大的青州地图前,目光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