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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桑塔纳老乡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这会儿,整个楼道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粘稠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慢慢把钥匙抽了出来,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就在我准备后退的一刹那,楼道尽头那堆积如山的杂物后面,黑暗里,慢慢站起来几个人影。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足足有三个人。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楼梯上,也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前有狼,后有虎。

    我操你大爷的,这是给我设了个十面埋伏局啊!

    “几位大哥,走错门了吧?厕所在楼下左转。”我脸上堆起笑,手心里全是冷汗,还不忘发挥我的嘴炮特长,“看你们这架势,是来查水表的还是收保护费的?咱们这片儿归福田派出所管,我跟张所熟得很,上礼拜还一起喝过酒。”

    楼道尽头那几个人影一步步逼近,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戴着条能拴船的金链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不祥的光。

    “重庆仔,你不用跟我们套近乎。”光头开口了,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东西交出来,我们老板请你喝茶。”

    “什么东西?我一个穷教书的,浑身上下就这身行头值点钱,还是我前妻买的。”我一边说,一边悄悄往楼梯口挪。

    “别装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我身后的屋里传来。

    我猛地回头,只见楼梯上也走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那个跟踪我的花衬衫!

    他身边站着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根钢管,正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比划。

    我被他们五个人夹在了中间,像块三明治里的肉。

    花衬衫冷笑着:“从‘港粤斋’出来,我们就跟上你了。没想到你还挺警觉,跑去‘故纸堆’那种地方。老林头没把你吓尿裤子?”

    妈的,他们连“故纸堆”的老板都认识。

    我脑子飞速旋转,这狭窄的楼道,硬拼肯定没戏。

    我这身体,不够那个竹竿一钢管的,只能跑!

    “大哥,有话好说,别动手。”我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东西是国家的,我也是国家的,你们这是知法犯法!现在回头是岸,争取宽大处理还来得及!”

    光头被我逗乐了,露出一口黄牙:“扑街,死到临头还跟我们讲法律?在深圳,我大哥就是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咧嘴大笑,精神最松懈的一瞬间,我猛地一矮身,朝花衬衫怀里撞了过去!

    我这一招,是当年在重庆码头跟那些棒棒学的,叫“滚地龙”,专门用来在人堆里冲出一条路。

    花衬衫没想到我敢先动手,被我撞了个结结实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机会!

    我顺势在地上一滚,从他和他旁边那人的腿边钻了过去,连滚带爬地就往楼下冲。

    “抓住他!”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杂物被撞翻的“噼里啪啦”声。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拼了命地往下跑。

    这破楼的楼梯又窄又陡,我几乎是连跳带滑。

    眼看就要冲到一楼,巷子里的光亮就在眼前。

    突然,一道黑影从一楼的楼梯拐角闪了出来,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我的去路。

    是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手里提着个麻袋,眼神像条毒蛇。

    我心里一沉。

    完了,楼下也有人!

    他们把这栋楼围得跟铁桶一样。

    我急刹车,转身想往楼上跑,可光头那几个人已经追了下来,彻底封死了我的退路。

    黑夹克一步步走上楼梯,狞笑着朝我张开麻袋。

    那意思很明显,要把我当成条野狗一样装进去。

    我陈默这辈子,吃过亏,挨过打,被老婆踹过,被债主堵过,可他妈的从没受过这种屈辱。

    “我操你妈!”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不是跑,而是跳!

    我直接从二楼和一楼之间的楼梯平台,翻身越过栏杆,朝着楼下堆放的垃圾堆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后背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

    还好,这垃圾堆够厚,都是些纸箱、烂菜叶之类的东西,救了我一命。

    剧痛中,我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进了巷子里。

    “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不敢回头,在蜘蛛网一样的巷子里疯狂穿行。

    肺像要炸开一样,每跑一步,后背和脚踝都传来钻心的疼。

    不知跑了多久,我拐进一个死胡同,一头撞进一个卖走私香烟的老太婆的摊子里,把那些“万宝路”、“希尔顿”撞得满天飞。

    老太婆扯着嗓子,用我听不懂的客家话咒骂着。

    我顾不上道歉,疯狂跑过巷子转角,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巷子口,光头和花衬衫那几个人追了过来,正四下张望。

    我把头缩了回来,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蓝色小货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巷子口。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司机探出头,冲光头他们喊了句什么。

    光头骂骂咧咧地上了车,花衬衫几个人也跟着挤了上去。

    小货车发动,喷出一股黑烟,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

    我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巷子。

    旅店我是不敢回去了。

    我身上的钱,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我现在身无分文,还带着伤,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流浪汉。

    更要命的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个“故纸堆”的老板说得没错,这宝贝,是个催命符。

    我该怎么办?

    我摸了摸腰间,还好,用布包着死死缠在腰上的玉匣子还在。

    我拖着条伤腿,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圳的街头,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座钢铁森林里,寻找一个能让我活下去的缝隙。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看到街角停着一辆长途大巴。

    车头的牌子上写着两个字:广州。

    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

    深圳不能待了,那帮人是地头蛇,我躲不过他们的,离他们越远,我就越安全。

    去广州!

    我走到车门口,司机正靠着车门抽烟。

    “师傅,去广州,能不能……捎我一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我到地方,让我朋友给你送钱。”

    司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这副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德性,嫌恶地摆了摆手:“去去去,没钱坐什么车?当这是慈善堂啊?”

    我瘸着腿,后背的伤口一阵阵抽痛,几乎站立不稳,只能苦苦哀求:“师傅,行个方便吧,我实在是……”

    “少废话!下去!”司机吼了一声,作势就要推我。

    就在这时,车厢里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哎,兄弟,重庆那边的?”

    我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探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我看着他有点眼熟,猛地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之前在火车上坐我对面用电子表换桑塔纳的老乡吗?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咧嘴一笑:“硬是恁个是你哟!咋个搞得楞个造孽嘛?”

    没等我回答,他便站起身,对司机说:“师傅,他是我老乡,我帮他补张票。”说着,他掏出钱包,数了钱递给司机,“到广州。”

    司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接过钱点了点,朝我努了努嘴:“找个地方坐好,过道不许站人。”

    “谢谢,太谢谢你了老乡!”我心中一喜,连声道谢,瘸着腿在花衬衫旁边的空位坐下。

    车里依旧弥漫着那股脚臭和方便面混合的怪味,但此刻我闻着,却觉得无比安心。

    汽车发动,缓缓驶出车站,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深圳夜景,心里五味杂陈。

    花衬衫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子,出门在外都是求生活,不容易。我看你怕是遇到啥子槛槛了,我也不多问,个人稳起点儿,自家小心。”

    我点点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身体蜷缩在座位上。

    疲惫和伤痛一同袭来,我在汽车有节奏的颠簸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花衬衫推醒:“兄弟,醒喽醒喽!拢广州喽。”

    我睁开眼,车已停稳,窗外是人声鼎沸的客运站。

    之前的紧张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车后,花衬衫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的钞票塞给我:“我身上也没得几个,勒点钱你先拿起应个急嘛。兄弟伙,个人稳到起!”

    说完,他没给我推辞的机会,摆了摆手,便转身汇入汹涌的人潮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我连联系方式都没来的及要,捏着那两百块钱,独自站在陌生的广州街头,虽然前路未卜,但至少,我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