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夜明珠柔和的光辉洒落在蟠龙金柱和琉璃地砖上，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景和帝端坐龙椅，眉头紧锁；纪昕云一身戎装，俏脸含霜；各大宗门掌门、长老，以及联军核心高层分列两侧，神色各异，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缓缓绷紧。

    夏明朗并未坐在为他设下的席位，而是立于殿心，周身气息与整个皇城的周天星斗大阵隐隐共鸣，让他虽不言不语，却自然成为了整个大殿的绝对中心。他没有立刻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在几位气度不凡、代表着当今修真界泰山北斗的人物脸上，微微停顿。

    玄天宗宗主玉衡子，长须飘飘，道貌岸然，周身灵气圆融，隐隐与天道相合。

    青莲剑派掌门清霜仙子，背负古剑，气质清冷如雪，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剑气。

    这二位，乃是如今正道联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宗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在对抗魔灾中也出力不少。

    夏明朗收回目光，声音平稳地开口，打破了沉寂：“魔魂低语，意图惑我心智。其所言虽不可尽信，却也揭示了一些……尘封的往事。”

    他略去了凌云子个人遭遇的细节，重点描述了魔魂的本质——秩序之敌，文明之癌，以及其吞噬灵机、瓦解万物的可怕特性。殿内众人闻言，神色愈发沉重，他们亲身经历过魔灾的恐怖，对夏明朗的判断并无太多怀疑。

    然而，当夏明朗话锋一转，提到魔魂为了证明人性的“卑劣”与“不可信”，而透露出的部分关于上古之后，唯一一位曾接近其封印核心，并试图寻找彻底解决之法的先贤事迹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位先贤，名为，凌云子。”

    “凌云子”三字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年轻一辈或许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诸如玉衡子、清霜仙子，以及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脸色皆是微微一变，有人眼神闪烁，有人面露追忆，更有人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夏明朗将这一切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魔魂言及，凌云子前辈当年为探查封印，曾联合多方势力，然而……因其力量与所知触及某些禁忌，引来了猜忌与恐惧。最终，非但探索之功被抹杀，其本人更被冠以‘窥探禁秘、意图不轨’之罪名，遭到……围剿。”

    “围剿”二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景和帝脸色一沉，作为皇室继承人，他对一些宫廷秘闻有所耳闻，但细节却知之不详。纪昕云则是握紧了拳头，她虽出身将门，对修真界旧事了解不多，但“围剿”二字背后的不公与黑暗，她瞬间便能体会。

    “而据魔魂所言，”夏明朗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当年参与此事者，除部分已不可考的散修与小型宗门外，主力……便有当时势力正如日中天的——玄天宗，与青莲剑派的前辈高人。”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胡说八道！”玉衡子身后，一位玄天宗的长老须发皆张，猛地站起身，指着夏明朗怒喝道，“夏阵皇！我等敬你力挽狂澜，布阵护佑苍生，但你岂可听信魔魂蛊惑，污我玄天宗清誉！凌云子此人，当年行事乖张，窥探各派不传之秘，意图颠覆修真界秩序，乃公认的事实！我等先辈出手制止，乃是维护正道！”

    “不错！”青莲剑派一位面容冷峻的剑修也沉声道，“凌云子擅闯禁地，窃取上古秘辛，其心叵测！当年之事，早有公论！夏阵皇如今旧事重提，还是借魔魂之口，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想借此打压我等于抗魔联盟中的地位不成？”

    质疑声、反驳声、愤怒的斥责声顿时充斥大殿。玄天宗与青莲剑派弟子群情激奋，其他门派也有人面露疑色，觉得夏明朗在此关键时刻提及这等陈年旧事，确实有扰乱军心之嫌。

    景和帝眉头紧锁，纪昕云面露担忧地看向夏明朗。

    然而，夏明朗面对这汹涌的指责，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刹那间，整个凌霄殿内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嘈杂的声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去。并非强横的威压，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源自法则层面的静谧。

    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恍然想起，眼前这位年轻人，早已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质疑的对象。他是阵皇，是此刻唯一能支撑起周天星斗大阵，庇护亿万人族的存在。

    “我提及此事，非为追责，更非挑起内讧。”夏明朗的目光掠过那几位激愤的玄天宗和青莲剑派长老，最终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玉衡子和清霜仙子脸上，“魔魂抛出此事，意在让我看清所谓‘同道’的‘真面目’，让我怀疑守护的价值，动摇我与大阵的根基。”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它想让我认为，我所守护的，是一群曾经因恐惧和贪婪，就能对探索真理、试图消弭灾祸的先贤举起屠刀的无义之辈！它想让我觉得，这样的人族，不值得我夏明朗，以及我师……以及凌云子前辈那样的先贤，付出一切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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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玉衡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夏明朗话语中那个极其细微的停顿，童孔骤然收缩，“夏阵皇，你与那凌云子……”

    夏明朗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想请问玉衡子宗主，清霜仙子，以及在座的各位，”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抛开宗门立场，抛开过往成见，仅以如今面对这灭世魔灾的立场而言——当年那位试图寻找彻底解决魔患方法的凌云子，其志可嘉否？其行可敬否？”

    “若他当年成功，是否便不会有今日之浩劫？”

    “当年阻止他、甚至迫害他的理由，在如今这岌岌可危的局势下，在亿万生灵涂炭的事实面前，还站得住脚吗？”

    “恐惧未知的力量，扼杀探索的可能，这……便是我们正道宗门传承万载的‘正道’吗？”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利剑，直指人心，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许多老一辈的修士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玉衡子与清霜仙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与沉重。作为掌门，他们自然知晓宗门典籍中关于此事的零星记载，虽语焉不详，但也隐约知道并非全然光彩。以往，他们可以将其视为维护宗门利益的必要之举，但在此刻，在夏明朗那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之力的质问下，在那悬于头顶的灭世魔魂的威胁下，那些理由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清霜仙子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夏阵皇所言……振聋发聩。当年旧事，细节如何，我辈已难完全厘清。然，凌云子前辈探索魔魂封印之志，于今时今日看来，确为先见之明，其心……可敬。”

    她身为剑修，性子虽冷，但向来直来直往，此刻能说出这番话，已是极大的让步和反思。

    玉衡子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宗门旧档，或有偏颇。当年之事……或许确有处置不当之处。然大错已然铸成，如今魔劫当前，追究过往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眼前之危。”

    他选择了回避细节，承认“可能”有错，并将话题引回当下。这已是玄天宗在此事上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表态。

    夏明朗看着他们，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悲哀。师父的冤屈，岂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所能洗刷？但他本意也并非在此刻清算旧账。

    “玉衡子宗主说得对，魔劫当前，团结为重。”夏明朗顺着他的话说道，让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我提及此事，只想阐明三点。”

    “第一，魔魂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包括猜忌、恐惧与历史的包袱，我等需时刻警醒，莫中其计。”

    “第二，凌云子前辈之路，或许才是真正对抗魔魂的正确方向。他所寻找的，绝非简单的加固封印，而是彻底净化甚至消灭魔魂的方法。这，也应是吾辈如今努力的目标！”

    “第三，”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历史可以暂不追究，但错误绝不可再犯！今日之联盟，需以信任为基础，以拯救苍生为唯一目标！任何因一己之私、门户之见而阻碍救世大业者，无论其身份如何，地位如何，皆为我人族之公敌，亦为我夏明朗之敌！”

    话音落下，整个凌霄殿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殿中央那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的年轻阵皇，仿佛看到了一道划破黑暗的雷霆，一种全新的、不容置疑的意志正在升起。

    他不仅是在宣告对抗魔魂的策略，更是在重新定义这场战争中，“正道”的含义。

    宗门之耻，并未被洗刷，但一种新的秩序和信念，正在这耻辱的废墟上，被强行建立起来。而主导这一切的，正是那位曾被他们轻视，如今却不得不仰视的——阵皇，夏明朗。

    景和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开口：“阵皇之意，便是朕之意，亦是整个抗魔联盟之意。过往不究，来者可追。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阵皇明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夏明朗身上。这一次，再无之前的质疑与杂音，只剩下一种面对现实、寻求生路的凝重与期待。

    宗门时代的旧账，在这一刻，被强行翻过。新的篇章，将由阵皇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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