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边缘从云层的缝隙中显露,仅仅一瞬的光线打在了莫浪沁屋前的长廊地板上。
守门的鬼兽眨了眨眼睛时刻警惕着周围,屋内刚刚发生的喜悦和激动声响已经平息下来了。
莫浪沁收整好自己的衣服十分愧疚...
夜色如墨,倾泻在南境祖庙的残垣断壁之上。火焰已熄,命灯化作光核沉入莫浪沁掌心,余温犹存,却不再跳动。那股贯穿天地的光桥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灵压,昭示着方才那一战的惊心动魄。
莫浪沁立于台阶之巅,衣袍猎猎,眉心莲花印记微微闪烁,似有万千记忆在其间流转。他低头看着手中寒渊镜,镜面已不再映照他人罪业,而是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一个女子,怀抱婴孩,在风雪中跪拜天地,口中低语:“我以血誓,护你一世安宁。”
那是他的母亲。
她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抽走“命契共鸣”之力,活生生熬尽寿元,只为延缓归墟之心的炼化进度,给真正的儿子留下一线生机。她的魂魄未曾归墟,亦未转生,而是被封印在命灯最深处,成为维系虚假承命者存在的最后一缕执念。
而现在,命灯熄灭,她终于解脱。
“娘……”莫浪沁闭上眼,一滴泪滑落颊边,落地即化为晶莹符文,渗入大地。他知道,那一世亲情从未断绝,哪怕隔着生死、谎言与百年阴谋,爱仍穿越轮回,将他唤醒。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踏在碎石之上,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人心最脆弱处。月光下,一道身影缓缓走来,白衣染尘,面容枯槁,竟是另一个“莫浪沁”??那个被培育十年、承载虚假记忆的傀儡之身。
他没有死。
在仪式完成的刹那,十二尊镇魂俑并未立刻崩解,其中一尊悄然出手,将这具躯体从献祭边缘拖回。它是最后的守序者,奉命保护“现任承命者”,哪怕世界已变。
“你来了。”傀儡莫浪沁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会赢。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真的。”
莫浪沁望着他,目光复杂。这具身体曾穿行童年巷陌,饮过春茶,握过剑柄,甚至曾在某个雨夜为一只受伤的小猫撑伞。那些欢笑与温柔,并非全然虚假。只是这一切,本该属于他。
“对不起。”莫浪沁轻声道。
“不必道歉。”对方笑了,笑容凄凉而释然,“我这一生,是你们命运的影子。但我也有过梦。梦见自己骑马穿过花林,梦见父亲拍我的肩说‘好孩子’,梦见她……站在我身后,轻轻唤我名字。”
他说的“她”,是颜苍。
那个签下缚心引的女孩,曾无数次凝视着他,眼中含泪,却不肯相认。因为她知道,眼前之人虽形似莫浪沁,却非其魂。她等的是真正归来的人,而不是一具被灌输记忆的空壳。
“她爱你。”傀儡低声说,“比任何人都深。可她不能告诉我,因为一旦我信了,就会贪恋这份情,不愿放手。而她……必须让我死。”
空气寂静。
风吹过废墟,卷起灰烬如蝶舞。
良久,莫浪沁问:“你想活下去吗?”
傀儡摇头:“我的存在,已是悖逆。若我不死,归墟难合,阴阳失衡。而且……”他抬头望天,“我也想休息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盘膝坐下,双手交叠于膝上,闭目如入定。
莫浪沁取出寒渊镜,镜面轻颤,映出傀儡体内那一团微弱的灵光??那是由七道残魂碎片拼凑而成的“伪魂”,勉强维持意识运转。它本不该存在,却因执念与外界供养延续至今。
“我送你一程。”莫浪沁低语,镜光洒落。
刹那间,傀儡身躯开始透明,皮肤龟裂,露出内里缠绕的金色丝线??那是命契烙印,连接着南境祖庙与莫家血脉网络。随着丝线一根根断裂,他的面容逐渐柔和,嘴角浮现最后一抹笑意。
“告诉她……我没有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形化作点点金芒,随风飘散,融入夜空。
莫浪沁仰头望去,只见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向北方坠去??那是傀儡的残魂,正奔赴极北寒渊,归还最后一份力量。
***
三日后,极北之地。
风雪更烈,青铜巨门开启三尺,幽蓝光芒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呼吸般律动。门缝之中,隐约可见一条通往虚无的阶梯,两侧立着无数石像,皆是历代试图开启归墟却失败身亡的强者。
颜昭宁站在门前,手中捧着一块漆黑玉片,正是缚心引的母碑。她将其插入地面裂缝,瞬间,整片冰原震颤,空中浮现出九十九道人影??全是历代签过缚心引的女子,她们皆出自颜氏旁支,因情入咒,以命续契。
“第九十九位。”颜昭宁喃喃,“终于等到今日。”
她转身看向莫浪沁:“门已开,你可入内取回真正的肉身。但记住,归墟之内,时间无序,记忆混乱,你将面对所有过去的自己,也将直面最深的恐惧。若心志不坚,便会永远迷失。”
莫浪沁点头,将寒渊镜收入怀中,迈步向前。
就在他即将踏入之际,远处天际忽现血云翻滚,一道巨大锁链自云端垂落,直击门扉!轰然巨响中,锁链缠住门沿,竟欲强行闭合!
“大胆逆命之徒!”一声怒喝自高空传来,“归墟乃天地禁地,岂容尔等擅启!”
十二冥巡使再度降临,此次竟有三人身披赤袍,额绘轮回纹??乃是阴司三大判官亲至!他们手持“拘命幡”,脚踏虚空,周身环绕亡魂哀嚎,气势远超此前。
“莫忘川已伏诛,命契崩毁,你们还要执迷不悟?”莫浪沁冷声质问。
“莫忘川犯的是私欲之罪,而你,”为首的赤袍判官森然道,“触犯的是天地法则!归墟若开,阴阳倒流,万灵轮回停滞,此乃大劫之源!纵有冤屈,也不能以苍生为代价!”
“所以你们宁愿让真相永埋?”颜昭宁冷笑,“百年前,是你们默许莫忘川以七婴祭心,换取边境安宁;如今真相大白,你们却要扮清高?”
判官沉默片刻,终道:“我们可以赦你无罪,只要你封印归墟之门,交出寒渊镜,并自愿接受‘忘川洗魂’,抹去一切相关记忆。”
“换言之,让我再次变成傀儡。”莫浪沁讥讽。
“这是秩序的选择。”判官淡淡道,“个人悲欢,在天道面前,不值一提。”
莫浪沁仰头,望着那扇半开的门,耳边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呼唤:母亲的呢喃,颜苍的低语,六个早夭兄弟的哭泣,还有那个傀儡临终前的笑容。
他忽然笑了。
“你们说得对。”他说,“个人确实渺小。”
他顿了顿,眉心莲花印记骤然亮起,体内七魂共鸣,带动四周冰雪悬浮成环。
“可若这渺小之人,心中有爱、有恨、有执、有念,那便是天地也无法磨灭的火种!”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寒渊镜飞出,悬于头顶。镜面旋转,射出七道银光,分别指向东南西北、上下四方,构成一座古老阵法??**归墟引?七魂通幽阵**!
大地开裂,七具尸骨虚影自各地升起,围绕莫浪沁盘旋。每一具都代表着一次死亡,一次牺牲,一次被遗忘的名字。
“我不是为了颠覆轮回而来。”莫浪沁声音平静,却响彻天地,“我是为了终结这场轮回。”
他一步踏入光阵中心,身形渐渐虚化。
“我要进去,带回所有不该死去的灵魂。我要让母亲安息,让颜苍重生,让六个兄弟得以转世为人。若这叫逆天,那我便逆一次又如何?”
“至于归墟之门……”他回头,目光如炬,“我会亲自镇守。从此之后,不再有祭祀,不再有谎言,不再有‘承命者’。若有谁想借归墟超脱,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说完,他纵身跃入门内。
刹那间,天地失声。
寒渊镜坠地,镜面碎裂成三片,分别飞向颜昭宁、南方山村老妇,以及……一片无人知晓的荒漠。
而那扇门,在莫浪沁进入之后,缓缓合拢,最终只余一丝缝隙,幽蓝光芒依旧不灭,仿佛在等待什么。
***
三年后,西域荒漠。
黄沙漫天,驼铃叮当。一支商队艰难前行,忽然前方出现一座孤庙,破败不堪,匾额上写着“归墟守”三字。
庙中无人,唯有一尊石像静坐,面容模糊,唯眉心一点莲痕清晰可见。石像手中握剑,剑尖指地,周围布满奇异符文,压制着脚下不断震动的土地。
每当夜深人静,附近牧民总能听见低语声:
“娘,我很好。”
“颜苍,再等等。”
“兄弟们,快了。”
而在南境某座青山脚下,一间茅屋炊烟袅袅。一位少女正在晾晒草药,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熟悉气息。她偶尔抚额,似有记忆闪回??
雪夜奔跑,指尖触到冰冷石棺;
焚香立誓,青烟缭绕中喊出“我必让你回来”;
魂散之际,那人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我又做梦了。”她轻叹。
屋内走出一位老妇,慈祥笑道:“别怕,那是前世的事了。你现在叫苏苓,是我的孙女,平平安安就好。”
少女点头,却在转身时,袖中滑落半块玉片,色泽淡紫,隐隐泛光。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风雪重起。
那扇门,又开了一线。
门内,一道身影缓缓睁眼,眸光穿透万古寒冰,望向人间。
“该接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