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质问，终于说出了口。

    他死死地盯着楚风的脸，想要从上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他失望了。

    楚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甚至还笑了笑。

    “沙书记，你误会了。”

    “我们专案组，并没有干涉省委决定的意思。”

    “省委调查省委的，我们专案组，办我们自己的案子。”

    “这两者，并不冲突。”

    不冲突？

    沙瑞金差点气笑了。

    人都被你抓走了，还不冲突？

    “楚组长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了。”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

    “祁同伟是省管干部，他的问题，理应由省纪委来进行调查处理。专案组即便是要介入，也应该先和我们省委通个气吧？”

    “这是组织原则！”

    沙瑞金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他试图用“组织原则”这顶大帽子，来压一压楚风。

    可楚风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然后。

    说出了一句让沙瑞金毕生难忘的话。

    “沙书记，我的专案组，是中央派来的。”

    “我们办案，只对中央负责。”

    “至于汉东省的组织原则......”

    楚风放下茶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沙瑞金。

    “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蔑视！

    赤裸裸的蔑视！

    沙瑞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沙瑞金想拍案而起。

    想指着楚风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他不能。

    他看着楚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绝对的权力和背景面前。

    他所倚仗的那些所谓的“组织原则”，所谓的“政治手腕”，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再待下去只会是自取其辱。

    沙瑞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好一个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沙瑞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颤抖。

    “楚组长，你的话，我会原原本本地，向中央汇报！”

    扔下这句苍白无力的威胁，沙瑞金再也无法多待一秒钟，转身就走。

    楚风甚至都没有起身相送。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沙瑞金那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直到沙瑞金离开。

    楚风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还是温的。

    而这场汉东省最高权力层面的博弈。

    已经结束了。

    以一方的完败而告终。

    ......

    黑色的红旗轿车，一路疾驰，返回了省委大院。

    车门打开。

    沙瑞金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一言不发，快步走进办公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白秘书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粗重喘息声，心惊胆战。

    他知道沙书记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办公室里。

    沙瑞金一把扯掉自己的领带，狠狠地扔在沙发上。

    他走到办公桌后。

    一屁股坐进宽大的老板椅里，身体却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奇耻大辱！

    这绝对是他沙瑞金从政以来，遭受过的，最大的奇耻大辱！

    楚风那轻描淡写的态度。

    那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像一根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堂堂的汉东省委书记。

    在一个小小的专案组组长面前，竟然被羞辱到了这个地步！

    这口气他咽不下！

    沙瑞金的拳头，重重地砸在红木办公桌上。

    桌上的文件，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楚风......”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沙瑞金发誓。

    一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付出代价！

    可是用什么方式呢？

    硬碰硬？

    沙瑞金的脑海中，闪过楚风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打了个寒颤。

    不行。

    硬碰硬，自己绝不是对手。

    楚风那种藐视一切规则的行事风格，背后必然站着他都无法想象的恐怖能量。

    自己如果真的撕破脸，下场恐怕比高育良还要惨。

    那该怎么办？

    就这么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他沙瑞金以后在汉东，还怎么立足？

    他这个省委书记，岂不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沙瑞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疯狂地思考着破局之法。

    他不能直接和楚风对抗。

    但他可以给楚风制造麻烦！

    让他不能在汉东，如此随心所欲！

    突然。

    一个人的名字，跳进了沙瑞金的脑海。

    侯亮平！

    对，侯亮平！

    这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一颗棋子！

    是沙瑞金在汉东这盘棋上，唯一还能动用，且不受楚风直接控制的力量！

    原本。

    沙瑞金提拔侯亮平，只是想让他去吕州搅浑水，让高育良和楚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他想让侯亮平去当一条鲶鱼。

    但现在沙瑞金改变主意了。

    他要让侯亮平，变成一条疯狗！

    一条敢于冲着任何人乱咬的疯狗！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楚风不是霸道吗？

    不是无视规则吗？

    那我就让侯亮平这个同样不按常理出牌，同样自诩“钦差大臣”的愣头青，去好好地会一会你！

    高育良不是去吕州了吗？

    那正好！

    就让侯亮平和高育良，在吕州那片土地上，彻底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

    只要吕州乱起来。

    只要月亮湖的案子闹得足够大，大到全国瞩目。

    他楚风的专案组，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置身事外，随心所欲地在京州抓人！

    到时候。

    所有的目光都会聚焦在吕州。

    他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就有了重新介入，重新掌控局势的机会！

    借力打力！

    驱虎吞狼！

    这才是他沙瑞金最擅长的政治手腕！

    想到这里。

    沙瑞金心中的那股屈辱和怒火，终于平复了一些。

    他重新找回了那种作为棋手，掌控全局的感觉。

    “小白，进来一下。”

    白秘书推门而入，看到沙瑞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书记。”

    “给吕州的侯亮平同志，打个电话。”

    沙瑞金的声音平稳。

    但白秘书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告诉他，高育良书记已经出发，快到吕州了。”

    “再告诉他，祁同伟厅长，因为涉嫌重大违纪违法，已经被中央专案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