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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新年的烟火气
    赵四清晨推开房门,一股凛冽却清新的寒气扑面而来。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灰白色的雾气里,近处屋顶和空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晶莹的雪粒,在渐亮的晨光中闪着微光。

    生活区里比平日喧闹些,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过年的兴奋,穿着臃肿的棉袄在雪地里追逐嬉戏,小脸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一团团的。

    "下雪了。"

    苏婉清的声音带着惊喜从身后传来,她将一件厚外套披在赵四肩上。

    "山里到底比城里冷,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赵四回头,看见妻子穿着那件半旧的列宁装,外面套了件蓝布罩衫,围巾严实地裹着脖子,脸颊被冷空气激得泛起红晕,眼神却亮晶晶的。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围巾,触到她冰凉的耳垂,心里一动:"今天要去医务室吗?这么冷的天。"

    "要去的,刘大姐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快过年了,得把药材再清点一遍,有些受潮的得赶紧处理。"

    苏婉清说着,朝手心哈了口热气,"我穿得厚,不怕冷。"

    赵四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

    几个月下来,苏婉清已经完全适应了山里的生活,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山风和阳光镀上了一层健康的蜜色,身形虽依然纤细,却不再显得柔弱,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利落和坚韧。

    早饭后,两人分头行动。

    赵四要去"磐石"基地做年前的最后一次巡检,苏婉清则赶往医务室。

    临出门前,赵四像是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锁,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

    "这是..."苏婉清好奇地看着。

    赵四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张罕见的彩色糖纸和一小包水果硬糖,还有一小卷红纸和一支毛笔、一方残墨。

    "过年了,总得有点过年的样子。晚上咱们贴春联,糖留着过年吃。"

    苏婉清拿起那包水果糖,透明玻璃纸上印着鲜艳的橘子图案,在物资匮乏的山沟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眼眶微热,小心地捻起一颗,剥开,塞进赵四嘴里:"甜不甜?"

    橘子香精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甜得有些发腻,赵四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味的滋味。

    他笑着点头:"甜!你也吃一颗。"

    "不了,"

    苏婉清把糖仔细包好,放回箱子。

    "留着过年招待客人。对了,我昨天跟小红姐说好了,她家今年杀了年猪,答应换给咱们二两肥肉,晚上我准备包饺子!"

    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期待和精打细算的满足感,赵四心里软成一片。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在极端艰苦中,依然努力经营着点滴的温暖与仪式感。

    白天的工作依旧繁忙。

    赵四在阴冷潮湿的地下洞厅里,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环节。

    工人们脸上都带着节日的喜悦,干劲十足,见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

    "赵顾问,过年好!"

    "赵工,明天放假,今晚来我家喝两盅?"

    赵四一一笑着回应,心里暖融融的。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建设者,早已在共同奋斗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苏婉清在医务室也忙得脚不沾地。

    年底了,感冒发烧、冻伤皲裂的病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她和刘淑兰一边耐心诊治,一边将之前采摘、炮制好的草药分装成小包,送给那些家境尤其困难的职工家属,嘱咐他们如何煎服。

    傍晚时分,赵四比平时早些回到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

    苏婉清正系着那条蓝花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小小的土屋里热气腾腾,灶眼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炖着萝卜,旁边案板上摆着切好的白菜和一小碗珍贵的肉馅,旁边是已经和好的面团。

    "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包饺子!"

    苏婉清回头冲他一笑,鼻尖上沾着一点面粉,在煤油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动人。

    "好嘞!"

    赵四脱下外套,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凑到灶边烤火,

    "真香啊,这萝卜炖得。"

    "小红姐送来的肉,肥瘦相间,我炼了点油,剩下的剁馅了。”

    “萝卜是食堂张师傅给的,说是他们自己种的,甜着呢。"

    苏婉清一边麻利地擀着饺子皮,一边说。

    "我还用你拿回来的豆腐干炒了个青菜,一会儿就好。"

    赵四洗了手,也加入包饺子的行列。

    他手艺生疏,包的饺子要么馅少瘪塌,要么形状怪异,引得苏婉清抿嘴直笑。

    他也不恼,虚心请教,慢慢地,手里的饺子也像模像样起来。

    两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馅,配合默契,偶尔低声交谈。

    饺子下锅的时候,赵四拿出红纸和笔墨,铺开在刚刚擦干净的饭桌上。

    他凝神想了想,提笔蘸墨,在红纸上写下:

    上联:扎根三线献青春

    下联:建设山河谱新篇

    横批:自力更生

    字迹算不上多么漂亮,却端正有力,透着决心和希望。

    苏婉清在一旁看着,轻声念了出来,眼中满是赞赏和认同:"写得真好,就是这个意思。"

    贴春联是项隆重的仪式。

    赵四端着浆糊,苏婉清拿着对联,两人来到门外。

    寒风依旧凛冽,但生活区里已经处处张灯结彩。

    虽然所谓的"彩"不过是各家的窗户上贴上了自己剪的红色窗花,门上贴了手写的福字或春联,孩子们手里拎着简陋的纸灯笼跑来跑去,但浓浓的年味已经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赵四仔细地将浆糊刷在门框上,苏婉清小心地将春联贴上,用手掌轻轻抚平。

    红纸黑字,在这片土黄色的建筑群中格外醒目。

    对门的一家正在贴"福"字,看到他们的春联,大声赞道:"赵顾问,好字!好对子!扎根三线,说得好啊!"

    正说着,邓小红端着一个小钵过来了:"苏医生,赵顾问,刚出锅的油渣,还热乎着,给你们添个菜!"

    紧接着,刘淑兰送来一小碟炸花生米,郑工的爱人送来几个蒸好的杂面馒头……

    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邻里之间互赠年礼、互道祝福的欢声笑语。

    这种在艰苦环境中愈发显得珍贵的淳朴情谊,让赵四深刻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都市的、扎根于泥土的温暖。

    年夜饭虽然简单,却格外丰盛。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白菜猪肉饺子,一碗油汪汪的萝卜炖肉,一碟炒青菜,一小碟油炸花生米,还有邻居们送来的各样小菜。

    赵四甚至拿出珍藏已久的一小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给苏婉清也倒了一小杯。

    "婉清,这一年,辛苦你了。"

    赵四举起杯,看着对面在灯光下越发温婉的妻子,心中充满感激。

    "从北京到这山沟里,条件这么差,你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把咱们这个家打理得这么好。"

    苏婉清端起酒杯,脸颊微红:"说什么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家。"

    她抿了一口甜酒,轻声说,"而且,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大家都很实在,互帮互助的。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就是觉得最近特别容易累,有时候闻到油腥味还有点恶心……"

    赵四起初没反应过来,随口接道:"是不是太累了?明天开始放假,好好休息……"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停住,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婉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婉清,你……你的月事……是不是迟了?"

    苏婉清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脸更红了,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迟了快半个月了……我也没敢确定……"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赵四!

    他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紧紧握住苏婉清的手,又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赶紧松开,想抱她又不敢用力,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真的?是真的吗?我要当爸爸了?"

    看着他像个毛头小子般的激动模样,苏婉清心里的那点不确定和羞涩也化作了满满的甜蜜和期待,她用力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应该是的……我觉得是。"

    "太好了!这真是……这真是新年最好的礼物!"

    赵四终于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妻子,声音哽咽,"婉清,谢谢你!"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零星的鞭炮声在山谷间回荡。

    远处厂房传来的机器轰鸣似乎也轻柔了许多,像是在为这新生命奏响序曲。

    屋内,煤油灯的光芒温暖而稳定,映照着这对即将为人父母的年轻人幸福的脸庞。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夜晚,个人的喜悦与时代的脉搏紧密相连。

    赵四知道,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不仅是他和苏婉清爱情的结晶,更是在这片三线热土上孕育的新希望。

    为了孩子,为了家园,为了脚下这片正在被无数人用汗水浇灌的土地,未来的路无论有多少风雨,他都必将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他轻轻抚摸着苏婉清依旧平坦的小腹,对着窗外的群山轻声说:"孩子,你看,这就是爸爸妈妈正在为之奋斗的新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