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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崩塌心脏中的拾荒者
    在伶的指引下,他们终于逃出了那片由枯萎血肉与破碎骸骨构成的噩梦之地。

    眼前出现了一片被古老符文石碑环绕的隐秘峡谷。

    石碑上刻画着他们看不懂的柔和纹路,散发着微光,将憎恨摇篮中那股无处不在的恶意与阴冷隔绝在外。

    峡谷内的空气温暖而平静,与摇篮的其他区域截然不同,仿佛是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净土。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避难所。

    当他们踏入峡谷时,数十道身影从石碑后走出,他们穿着与伶相似的简朴服饰,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仓皇与重逢的喜悦。

    “伶!”

    “你们回来了!”

    两拨幸存者汇合在一起,喜极而泣。

    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沧桑皱纹的长老,在族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李牧和李岁面前。

    他没有多言,只是用一种古老而郑重的礼节,深深地向两人鞠了一躬。

    他身后,所有的幸存者,包括那些刚刚被救出的,都随之俯身行礼。

    “感谢你们的恩德。”

    长老的声音沙哑而真诚。

    “我们一族,将永远铭记。”

    李牧和李岁默默接受了这份谢意。他

    们知道,此地虽安,却非久留之地。

    “我们要走了。”

    李牧开口道。

    “你们多保重。”

    幸存者们自发地围拢过来,将他们身上仅有的、用植物果实制作的干粮和盛在兽皮囊里的清水,塞到了他们手中。这些微不足道的物资,却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宝贵的赠礼。

    就在李牧和李岁准备转身离开时,伶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声带还未完全恢复,但她看着李牧和李岁,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不舍,然后,她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那是一段古老的歌谣,起初的几个音节沙哑而干涩,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但渐渐地,歌声变得清澈、悠扬,如同山涧清泉,洗涤着人心。

    旋律中没有复杂的技巧,只有最纯粹的、对生命最美好的祝福。

    它歌颂阳光、雨露、新生的嫩芽,以及伙伴间最质朴的信赖。

    和谐、安宁、充满秩序感。

    听到这首歌,李牧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嫉妒骨晶】中,那段属于“道诡异仙”的、扭曲混乱、充满恶意的旋律。

    两段旋律,在他心中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他此刻正亲耳听见的,代表着他想要守护的一切美好与秩序。

    另一个,是他即将要去面对的,代表着这个世界最根源的、必须被战胜的终极疯狂。

    他战斗的意义,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再仅仅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爷爷,也不再是为了单纯的自我求存。

    而是为了让伶这样的歌声,能永远地在这片疯狂的大地上,有安然唱响的地方。

    李牧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曲终了,长老走上前,将一枚由符文石碑碎片打磨成的、触手温润的护符递给了李牧。

    “这是我们一族的信物,或许……能在‘哀伤之源’的外围,为你抵御一部分精神的侵蚀。”

    与众人告别后,李牧和李岁来到一处可以俯瞰整个憎恨摇篮的山脊。

    他们坐下休整,开始系统地梳理从骨晶中获得的所有情报。

    “我来试试。”

    李岁闭上双眼,试图用她的理之力,在精神层面模拟那段“扭曲旋律”的结构。

    仅仅是模拟了第一个音节,她的脸色就瞬间变得苍白,眉头紧锁。

    “不行。”

    她睁开眼,语气凝重。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反逻辑的,我的思维正在被它同化、瓦解。”

    “那就别用你的方式去想。”

    李牧说着,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疯理智双生图】悄然运转。

    “我来‘听’。”

    李牧主动切换到半疯癫的状态,用自己那不讲道理的混乱思维,去“承受”和“翻译”旋律中那些非逻辑性的冲击。

    李岁则在他的保护下,像一个隔着防爆玻璃的研究员,得以安全地对旋律的纯粹数据结构进行初步分析。

    “你的猜测是对的。”

    片刻之后,李岁收回了精神力,疲惫地说道。

    “常规的战斗方式,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逻辑防御,对这个‘概念瘟疫’都完全无效。”

    “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全新的,‘疯子’的交流方式。”

    李牧接话道。

    整理完一切,两人缓缓站起身。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重获宁静的峡谷,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幸存者们的歌声。

    然后,他们毅然转身,朝着憎恨摇篮最深处,那片连光线都会被扭曲的、名为“哀伤之源”的死寂之地,迈出了第一步。

    憎恨摇篮的风仿佛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但当李牧和李岁踏过那道无形的山脊线时,连这股熟悉的恶意都消失了。

    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寂静。

    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都失去了原有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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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不再是气流的抚动,而像是从一张陈旧唱片里播放出的、干涩的杂音。

    脚下碎石滚动的声音,也变得沉闷、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毡。

    他们进入了哀伤之源。

    “颜色。”

    李岁轻声说,她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李牧抬起头,天空中那轮诡异的血色月亮依旧高悬,但它的光芒却像是被一层灰雾过滤,原本刺目的猩红变成了暗淡的赭石色。

    大地、岩石、远处的枯木,一切都褪去了鲜活的饱和度,如同成了一幅正在褪色的古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们的神魂。

    那不是一种激烈的情绪,而是一种恒定的、弥漫在空气中的背景辐射,让人无可逃避地感到疲惫、空虚,仿佛生命的意义正在被缓慢抽走。

    “长老给的护符……在起作用。”

    李牧低头看向胸前。那枚由符文石碑碎片打磨成的护符,正散发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像是在寒冬里拢着一捧小小的火苗,将那侵入骨髓的哀伤阻隔了大半。

    李岁没有护符,她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苍白。

    她闭上眼,周身浮现出肉眼不可见的秩序波纹,那是她的理之力在构建一道精神防线,抵御着这无休止的侵蚀。

    “这里的法则……在哭泣。”

    她睁开眼,语气凝重。

    “继续走,我的消耗会很大。”

    “那就省着点用。”

    李牧说着,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传来,【疯理智双生图】在他们体内悄然运转,一股蕴含着神王骨秩序特性的生命精气,从李牧掌心缓缓渡入李岁体内,让她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

    他们继续前行,深入这片死寂之地。

    很快,他们便遇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异常”。

    那是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却违反了世间一切常理,从低洼的谷地,蜿蜒着向上,逆流淌向一处高耸的断崖。

    水流悄无声息,没有半点浪花,仿佛只是一个被按下了倒放键的幻影。

    李牧蹲下身,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那逆流而上的溪水。

    冰冷刺骨,是真实的。

    “不是幻术。”

    李岁做出判断。

    “是这里的‘因果’被扭曲了。在这片区域,‘水往高处流’,就是‘正确’的。”

    这安静诡异的一幕,比任何咆哮的怪物都更令人心悸。

    它意味着他们之前所有基于常识的判断,在这里都可能失效。

    随着他们愈发深入,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哀伤开始具象化。

    它不再是单纯的情绪感染,而开始直接干涉他们的思维。

    “……爷爷。”

    李牧的脚步忽然一顿,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你们为什么不等等我……”

    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不是之前幻境中那种怨毒的指责,而是一种更磨人的、温柔的悲伤。他仿佛看到屠夫爷爷憨厚的笑容在眼前消散,看到村长爷爷的拐杖化为飞灰。

    “李牧。”

    李岁的声音将他唤醒。

    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在原地绕起了圈子。

    “我的逻辑链也出现了问题。”

    李岁的脸色愈发苍白。

    “所有的推演,都会导向一个‘万物终将寂灭’的悲观结论。

    这里的‘道’,在诱导我们放弃思考,沉浸在悲伤里。”

    护符的微光正在减弱。环境的侵蚀已经超出了它的庇护极限。

    “看来,没法再‘正常’地走下去了。”

    李牧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化。

    清醒与理智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而活跃的癫狂。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开始哼唱起不成调的歌谣。

    【理智共享】机制瞬间触发。

    李岁的世界里,所有因哀伤而变得模糊、滞涩的逻辑线条,在这一刻被强制拉直、锐化。

    她进入了绝对冷静的状态,眼中的世界化作了纯粹的数据流。

    “换我来‘看’路。”

    进入疯癫状态的李牧,指着前方一片混沌的哀伤雾气,笑嘻嘻地说道。

    “这边,这边有好玩的东西!”

    李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在她的“逻辑”视野中,前方的雾气是由无数混乱的、代表着“悲伤”与“绝望”的法则线条构成的迷宫。

    而在她身旁,疯癫的李牧,其本身散发出的无序气息,竟与这些混乱的法则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侵蚀,反而像一条游鱼,本能地在混乱的法则之海中,寻找着最“有趣”的路径。

    他所选择的,正是整片迷宫中,哀伤法则最薄弱的“水道”。

    他们不再是与环境对抗的入侵者,而成了搭上这班悲伤列车的古怪乘客。

    不知穿行了多久,疯癫的李牧忽然停下了脚步,安静了下来。

    他歪着头,好奇地望着前方。

    李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前方的雾气散尽,露出了一片开阔的灰色平原。

    平原之上,矗立着成百上千的“雕塑”。

    那些雕塑曾是活生生的生物——有人形,有兽形,还有一些无法名状的扭曲存在。

    它们无一例外地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仰望天空,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无声的悲恸,仿佛在临死前,听到了一首足以让整个世界心碎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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