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涟漪还在扩散，一圈又一圈，缓慢得像是某种倒计时。

    我盯着水面，脚步没有停。青鳞在我身侧，呼吸粗重，却始终没有落后半步。我们沿着若水支流继续前行，岩壁逐渐收窄，水势也由缓转急，脚下的碎石被水流冲刷得滑腻不堪。每走一步，膝盖都像被钝刀割过，可我知道，不能停。

    那幅图景还在我识海深处——水底岩层间的隐秘洞穴，藤蔓遮蔽的入口，透出微弱金光。那是最后一片魂魄碎片所在的位置，也是司音残存灵识最后停留的地方。

    “前面。”我哑着嗓子开口，指向右岸一处被苔藓覆盖的凹陷，“就在下面。”

    青鳞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眉头一紧。他抬手挥出一道羽刃，斩向洞口垂落的藤蔓。刀锋刚触到藤条，那些看似枯朽的枝蔓竟猛地缠绕上来，如活蛇般反扑，直逼他手腕。他迅速后撤，肩头旧伤崩裂，渗出血丝。

    “不对劲。”他低声道，“这些藤不是凡物。”

    我也看清了。藤蔓断裂处泛着幽紫光泽，断口处有灵力波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它们贴着岩壁蔓延，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

    老祭司临终前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唯有双族之血，可破封印。”

    我抬起手，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仍在渗血。这血里流淌着翼族皇室的血脉，也混着三百年前昆仑虚玉珏留下的仙气。两种力量交融已久，早已不分彼此。

    我咬牙，用短刃在手腕内侧划开一道深口。血涌出来，顺着指尖滴落，落在藤蔓根部。紫金色的血光渗入岩层，刹那间，整片藤蔓剧烈抽搐，颜色由暗绿转为灰白，继而枯萎、碎裂，化作尘灰随水流散去。

    洞口露了出来。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一点金光浮动，微弱却坚定，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火。

    我迈步就要进去，青鳞一把拦住我：“你撑不住了。”

    我没看他，只低声说：“那就别让我一个人走完。”

    他顿了一下，松开了手。

    我踏入洞中，水没至腰际。越往里，寒意越重，仿佛不只是水温，而是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冷。头顶岩壁开始滴水，每一滴落在肩上，都像压下一块石头。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几乎耗尽，经脉空荡如枯井，全靠意志撑着四肢前行。

    终于，我看见了它。

    那片魂魄碎片悬浮在洞穴最深处，裹在一层半透明的结界之中，形状如同一片破碎的镜面，边缘参差不齐，却流转着熟悉的清光。那是司音的气息，纯净、温和，带着昆仑虚特有的仙韵。

    我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结界表面，一股巨力猛然撞进识海。

    画面翻涌而来。

    ——三百年前，南荒瘴气林，一个白衣少年蹲在我面前，将玉珏塞进我手里：“活下去。”

    ——诛仙台，他站在烈焰中央，回头看了我一眼，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若水反噬那一夜，他把我推开，自己承受全部冲击，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玉珏，护住我的命。

    “迦叶……”我跪倒在水中，喉咙发紧，眼泪混着血水滑下，“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记忆如潮水般冲刷着神志，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听见青鳞在身后喊我，声音遥远得像隔了一层雾。

    不能沉下去。

    我狠狠咬破舌尖，剧痛让意识回笼。我强撑着站起，双手合十，将那片碎片紧紧按在心口。它缓缓融入体内，与之前五片魂魄之力汇合，识海中六道光影盘旋交织，如同即将闭合的环。

    “走。”我转身，一步步退回洞外。

    青鳞扶住我，没说话，只是把披风重新裹在我肩上。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累到了极点。

    我们回到祭坛。

    聚魂石已裂成两半，表面黑纹遍布，光芒几近熄灭。但它还在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走到石前，单膝跪地，将手腕再次割开，任鲜血滴落在碎裂的石面上。血迹顺着裂缝蜿蜒而下，与之前的痕迹交汇。我催动体内残存的双族灵力，灌注其中。

    金光挣扎着亮起，微弱却执拗。

    六道魂魄虚影从我体内缓缓升起，环绕在聚魂石上方，开始旋转。我举起短刃，刃尖指向天空，口中念出聚魂咒的最后一段。每一个字都耗尽心力，像是从骨头里榨出来的。

    “归——魂——令——启——”

    第一道魂光融入核心，祭坛轻颤。

    “灵——魄——重——契——”

    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归位，金光渐盛。

    “三界为证，六魂归一——召！”

    最后一道光芒轰然坠落，整座祭坛爆发出冲天光柱，撕裂浓雾，直贯云霄。光芒中心，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白衣胜雪，长发如墨，眉目间是久违的熟悉。

    司音。

    他的身形由虚渐实，悬于半空，周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中。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仰头望着他，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滚落，砸在碎裂的石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青鳞站在我身后，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握紧了羽刃。

    “他回来了。”他喃喃道。

    我没有回应。我只是死死盯着那张脸，怕一眨眼，他又会消失。

    忽然，司音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目光落下，正对上我。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他看着我，眼神中有茫然，有迟疑，也有某种深埋已久的痛楚。然后，他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穿越了三百年风霜：

    “阿烬……是你吗？”

    我没回答。

    我只是向前踉跄一步，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却又不敢。

    就在这时，远处河面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声。

    像是某种阵法启动的震动，沉闷而规律，一下，又一下，从若水上游传来。

    青鳞猛地抬头，脸色骤变：“有人在布阵。”

    我心头一紧。

    还没等我们反应，祭坛四周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数十道暗红色符纹，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迅速围拢，将整座高台封锁在内。

    那些符纹刻着天族古篆，线条扭曲如锁链，正一点点收紧。

    夺魂阵。

    他们来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