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猛地被掀开。
不是风吹的,是金凤的手。
她骑马赶上来,鬓发散乱,锦袍下摆沾着泥,手里攥着厚厚一叠信笺,纸边都卷了。
“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
她把信笺扔进车厢,声音发紧,“十二封,从十二个方向来的,前后脚到。”
萧辰捡起最上面一封。
火漆印是青色的,云纹——蜀中青城派的标记。
撕开,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墨迹未干就被折起,有些字都糊了:
“……峨眉金顶佛光骤暗,地动三日不止,后山镇妖塔封印松动,有黑气溢出……青城派已遣弟子封锁山门,但恐支撑不久……”
第二封,火漆是红色的,火焰纹——江南霹雳堂。
“……太湖底有古阵发光,夜间湖面浮起青铜棺七具,棺内传出敲击声……已用火药封锁湖口,但棺身不惧水火……”
第三封,黑色的骷髅印——南疆五毒教。
“……十万大山瘴气浓度陡增三倍,毒虫异变,有巨蟒化蛟迹象……古巫祭坛自鸣,似在预警……”
萧辰一封封看下去。
昆仑山霞光万道,但有修士看见霞光中藏着扭曲的影子。
东海归墟漩涡扩大,渔民听见海底传来缥缈的歌声,听到的人三日内疯癫投海。
漠北流沙一夜之间吞没三个部落,沙丘移动时露出半截白玉碑,碑文是上古魔纹。
西域古寺的佛像流泪,泪是血色的,滴在地上腐蚀出深坑。
十二封信,十二处异变。
没有一处是好事。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女帝的手指捏着座椅边缘,指节发白。
白凤在快速翻阅《帝经》中卷,想找应对之法。
紫凤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的田野。
田野里,庄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不是正常的生长,是疯长。
麦秆蹿到齐腰高,麦穗沉甸甸地垂下,但麦粒是黑色的,像一颗颗小煤球。
田埂上的野草长到膝盖,草叶边缘长出了锯齿。
“灵气太浓了,”萧辰放下最后一封信,“不光人在受益,草木、虫兽、甚至……那些被封印的东西,都在受益。”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
意念微动,丹田里的气旋加速旋转。
一丝极淡的白气从掌心冒出,像炊烟,但凝而不散。
他试着把这丝气引向车厢角落的一盆兰花——那是白凤用来净化空气的药草。
白气触到兰叶的瞬间,兰叶猛地一颤,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抽芽、展叶、结苞、开花。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一盆普通兰花,开出了碗口大的紫色花朵,花瓣上天然生着金色的纹路。
“这是……”
白凤睁大眼睛。
“灵气催生。”
萧辰撤回白气,花朵立刻开始枯萎,几息后就凋谢了,留下一地枯瓣,“短时间内强行透支生命力。用在草木上尚且如此,用在人身上……”
他没说完,但意思都懂。
用在人身上,可能就是瞬间衰老,或者畸变。
“不能再用马车了。”
女帝忽然说,“太慢。传令,全军轻装,换马,日夜兼程回京。八凤随朕乘‘风隼’先行。”
“风隼”是墨凤的发明,一种特制的滑翔机关,靠风力驱动,能在百丈高空滑行数十里。但载重有限,最多带三人。
“陛下不可!”
紫凤急道,“风隼不稳,且目标明显,若遇袭……”
“现在地面更危险。”
女帝打断她,“你没发现吗,沿路的鸟雀都不敢叫了。”
确实。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官道两旁的树林就一片死寂。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连风都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血,又像某种熟透的果子。
萧辰掀开车帘,跳下车。
老刀和哑巴车夫立刻围上来。
老刀手里握着刀,哑巴车夫指着远处的树林,咿咿呀呀比划——他在说,林子里有东西在盯着这边。
萧辰闭眼,试着调动刚入门的那点灵力。
气旋旋转,他的感知像水波一样扩散开。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在三十五丈左右,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说不清的第六感。
林子里蹲着七八个东西。
人形,但四肢着地,关节反曲,皮肤是青灰色的,长着稀疏的黑毛。
它们围着棵老槐树,正用爪子刨树根。
槐树的根已经露出来一截,根须是血红色的,还在微微蠕动。
“尸傀。”
萧辰睁开眼,脸色难看,“最低等的魔物,被魔气侵染的尸体所化。
但这里离幽州还有五百里,它们不该出现在这儿。”
“除非,”女帝也下了车,接话,“魔气的扩散速度,比我们想的快得多。”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
像指甲刮铁板。
那七八个尸傀同时扭头,看向官道方向。
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然后,它们四肢并用,像野兽一样扑出树林!
速度极快,带起一股腥风。
“护驾!”
紫凤拔剑,第一个迎上去。
老刀和哑巴车夫紧随其后。
黑甲骑兵也反应过来,弩箭上弦,但尸傀的速度太快,弩箭只能射中残影。
紫凤一剑劈向冲在最前的尸傀。
那尸傀不躲不闪,用肩膀硬接。
剑刃砍进骨头,发出“咔嚓”一声,但尸傀的动作没停,另一只爪子抓向紫凤面门。
紫凤侧头避开,剑身一绞,把尸傀整条胳膊卸了下来。
断臂落地,还在抽搐,伤口处流出黑绿色的脓液,恶臭扑鼻。
老刀那边更凶险。
他对上的尸傀格外高大,爪子有半尺长,像镰刀。
老刀一刀砍中对方胸口,刀身卡在肋骨里,拔不出来。
尸傀趁机扑上,张嘴就咬——满口尖牙,牙缝里还塞着碎肉。
哑巴车夫从侧面撞过来,用肩膀把尸傀撞歪,老刀趁机一脚踹开它,总算把刀拔出来。
萧辰没动。
他在尝试运转《帝经》中卷记载的“破邪咒”。
那是筑基期才能用的法术,但他想试试——用灵力强行催动。
丹田的气旋疯狂旋转,几乎要散架。
萧辰感到经脉像要被撕裂,但他咬牙忍着,手指在虚空画符。
没有朱砂,没有黄纸,纯粹用灵力勾勒。
第一笔,指尖亮起金光。
第二笔,金光连成线。
第三笔,符形初现。
尸傀已经扑到三丈内,腥臭味扑面而来。
萧辰额头冒汗,画符的手在抖。
还差最后一笔——
“公子小心!”
老刀惊呼。
一个尸傀绕开紫凤,直扑萧辰。
萧辰没停,最后一笔落下。
符成!
金光大盛。
不是温和的光,是带着煌煌正气的光。
金光化作一个斗大的“破”字,轰向尸傀群。
首当其冲的尸傀被金光笼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冒起黑烟,像被泼了滚油。
它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皮肉一块块脱落,露出底下的白骨。
白骨也在消融,几个呼吸间,就化成一滩黑水。
后面的尸傀见状,本能地后退。
但金光范围很大,又罩住两个。
同样的下场。
剩下的四个尸傀转身就逃,窜回树林,消失不见。
金光散去。
萧辰腿一软,差点跪倒。
白凤赶紧扶住他,手搭上他脉搏,脸色一变:“灵力透支,经脉有损,一个月内不能再用法术!”
“一个月……”
萧辰苦笑,“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了。”
他看向那几滩黑水。
黑水渗进泥土,周围的野草迅速枯萎,土壤变成灰白色。
魔气连土地都能污染。
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墨凤的信号。
三架“风隼”已经组装好,停在官道旁的空地上。
那是类似巨型风筝的东西,骨架是精钢,蒙皮是浸过桐油的牛皮,两侧有可调节的翼帆。
“陛下,请。”
墨凤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个罗盘,罗盘指针在乱转,“灵气乱流太强,风隼只能飞三百里,而且不稳定。”
“三百里够了。”
女帝果断道,“到济南府换马,再赶路。萧辰,你……”
“我跟车队。”
萧辰说,“我得试试,能不能让普通士兵也学会引气。”
女帝看着他,沉默片刻,点头:“小心。”
八凤上了风隼。
墨凤操作机关,翼帆调整角度,风隼在官道上滑行一段,借着风力缓缓升空,越飞越高,很快变成三个黑点。
萧辰收回目光,对老刀说:“清点伤亡,处理尸体,一刻钟后出发。”
“是!”
车队再次动起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萧辰坐在马车里,翻开《帝经》中卷,找到“引气诀”那页。
三百多字,他刚才在混沌空间里已经背熟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套法门简化、通俗化,让那些连字都不认识的士兵也能懂。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图。
人体轮廓,标出九大灵窍。
气流走向,用箭头表示。
呼吸节奏,用长短线标注。
画到一半,车外传来老刀的声音:“公子,前面有村子,要不要绕路?”
萧辰掀开车帘。
官道前方三里,有个百来户的村庄。
此刻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雾里隐约有红光闪烁。
村口的老槐树下,倒着几具尸体,看衣着是村民。
没有哭声,没有喊叫。
一片死寂。
萧辰放下车帘,闭上眼。
“绕路。”
他说,“来不及救了。”
马车转向,驶入岔道。
萧辰握着《帝经》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车轱辘碾过碎石,颠簸不停。
远处,那村庄的黑雾越来越浓,渐渐吞没了整个村子。
而在更远的地方,幽州方向,一道漆黑的烟柱冲天而起,像一根连接天地的黑钉。
烟柱下方,隐约传来万鬼齐哭的哀嚎。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