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云峰。

    师徒四人在白与钦的院子外已守了整整七日。

    他们见证了，初使皮肤蓝色泡泡，慢慢褪色的全过程。

    蓝色，淡蓝，灰色，黑色。

    “罩内黑色泡泡，全部破了。”千尧垂眸丢出一张牌。

    易墨衍早有所料，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牌局。

    “他差的只是接受的时间。”

    “师尊，你懂得似乎很多，和我们展开聊聊呗。”夙辞笑得潋滟，双手搁在下巴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易墨衍看了看只剩一张牌的千尧，又看了看没牌的夙辞，没好气道：“为师比你们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倒是老三徒儿，若真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要尽快和为师说才对。”

    夙辞笑意分毫未减，“自然不瞒师尊。”

    另一侧，千尧一张“2”压过易墨衍的“K”。

    “师尊又输了……”

    少年声音倦懒。

    他随手将赢来的几块灵石拨到面前，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子里。

    易墨衍看着灵石被两个徒儿分赃，心在滴血。

    “……说得好，下次别再说了。”

    “师尊不是在守着小师妹？”

    霜零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神识敏锐扫过一桌的牌，“牌好玩吗？”

    “好玩。”易墨衍立马接话，意识到不妥，慌忙改口：“牌，哪有牌呢？”

    他目光扫过木桌，灵机一动，义正辞严道，“为师是在借这牌局，演练五行生克，替你二师弟，小师妹算卦。”

    大徒儿不说话，冷着脸，好恐怖。

    霜零：“……”

    梦境中。

    随着梦魇泡泡被戳破，白与钦时陌所在的区域慢慢褪回原来的样子。

    星星点点的碎片重新冒出苗头。

    待漫长的宁静漫过周身，白与钦才彻底清醒过来。

    时陌，小师妹……

    他低下头，指尖刚触到小姑娘的眉眼，又像被烫到般轻轻收回，“你又一次进了我的梦境……”

    “好在，这一次，我可以……将你带出去。”

    白与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时陌的小脑袋安稳地靠在自己的肩窝，“在此之前……睡吧，我守着你。”

    ……

    命运告诉白与钦，他的最终归宿是永恒地沉沦于自身编织的、最完美的梦境。

    这是他们一族的诅咒。

    白与钦不喜欢，却也逃不掉。

    但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有很多人陪他。

    于是他和另一个“他”，拉入更多的修士沉沦于这片“真实”的梦境。

    贪婪的人修害的他家破人亡，不应该杀吗？

    该杀。

    因此，回看过往的记忆，他多了一条结局，死于正派的围剿。

    再有一世，他又多了结局。

    初遇凡人小姑娘那年，她八岁。

    他坐于客栈靠窗最角落的位置，小姑娘双手扒着窗沿，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了他许久。

    “大哥哥，我感觉你变了，和昨天大相径庭。”

    “同样的脸，面相都善了。”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和她挂钩。

    满心想得全是，“他”怎么招惹上了小孩。

    而他，也招惹上了。

    ……算了，就当他捡了一个小孩养吧。

    13岁。

    梦境之力可以化虚为实。

    听闻消失很久的月梦境再次重回，很多修士慕名前来。

    她也无意闯入他精心编造的梦境。

    不是在和小狐狸抢秋千，就是在撸小狐狸的路上，她的脚永远歇下来。

    他便在旁边看她闹，看她因为抓不到小狐狸炸毛。

    每每这时，她便凑过来讨巧，“大哥哥，帮我抓它，我抓不到。”

    “它们是假的，还有……你不能在这里待很久。”

    待在梦境时间越久，便越容易沉沦。

    而长久的相处照料，白与钦已将她视为家人，他不希望她被困于此。

    少女并没有当回事，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不是有你嘛，我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

    于是，她成了这里的常客，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直到有一天，少女撞破“他”杀人。

    鲜血染红了，尸横遍地，她被吓得躲到了树洞里。

    他负责揽人，“他”负责杀人的秘密，瞒不住了。

    原以为，她会一声不吭离开，但她没有。

    少女缓步靠近，“你们为什么杀了那些人族修士，是有仇吗？”

    “是……也不是。”

    “好奇怪的答案，不过关！”

    “你还小……不应该接触这些。”

    “不小，我一点不小，只有你天天把我当小孩。”

    17岁。

    随着力量增长，他逐渐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

    他时常走神，盯着街道长久的发呆。

    “你怎么站着不动，既然这样的话，陪我逛街吧！”少女笑得明媚，一把拽着他走了。

    她的出现，让白与钦知道，他回归了现实。

    “你会沉沦在梦境，一直醒不来吗？”

    “……有你在，我便不会。”

    18岁。

    她被三师弟带回了宗门。

    少女瘦了很多，见到他时，眼睛发亮。

    立马跑过来和他告状夙辞，“你要给我做主，他一直说我有病！”

    不久后，少女虚弱的原因找到了。

    她变得不再爱笑，也和他一样，长久一个发呆。

    白与钦看见心疼，变出尾巴逗她玩。

    但那个看到她尾巴就会抱抱蹭蹭的小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几滴眼泪落到他的尾巴上，她担心的却是他。

    “你不是……为我活的。”

    少女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从起初的抽噎，变成嚎啕大哭。

    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谁来都没有哄好她。

    师尊叹气，“哭出来便好了，憋着多难受……”

    20岁。

    她离开了，但又没有完全离开。

    师尊递给他一枚精巧的铃铛和两封信。

    “小姑娘求我帮你打造一个灵器，她说，有她在，你便不会迷失在梦境。”

    她分割了一部分神魂，将其作为“锚点”。

    往后有她出现的梦境，都是假的。

    【拜托拜托，一定要随身携带哦！但未来要反过来，现实没我了！（允许你小小哭一下＞?O）

    看到我，不会舍不得从梦境出来了吧，那可不行！！！你们必须好好活着。

    永远的小孩子：时陌?(?????)?】

    风拂过，泪意再也控制不住，砸落在泛黄的信纸。

    “如果梦境有你，我自愿接受命运，沉沦于此。”

    但你的意愿高于我的意愿。

    白与钦在现实，生活平和。

    他安慰自己，下一世，下下世……他们都会相见。

    却忘了，你的出现本是一世轮回的意外。

    总缠在后面的孩子，很难找，但没关系……找到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