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魔焰布阵，多少是有些骇人听闻。
不过驻扎在仰仙城的各宗长老早就得到过宗主“听从郁真君”的交代，哪怕心中犹疑，却也无人开口阻拦。
护送佛珠过来这一队修士也是如此。
不必再带着魔焰返回漠川山，便也不必急着赶回，一队六人便随着仰仙城过来的队伍一同向城中赶回。
那颗被西洲佛子特意交代了的佛珠，自然也已被他们交到郁岚清的手中。
宝船阵盘由腿多、灵巧的星月章皇暂且操控，还在路上，郁岚清便将一抹灵识探入佛珠。
佛......
夜风穿过碑前的青竹，簌簌作响，如同低语。沈怀琢缓缓跪在两块石碑之间，将手中那枚漆黑玉佩轻轻置于地面。燃魂印已无须动用，但它依旧温热，仿佛还残留着血脉相连的余温。
“你们都走了……可这世间，终究因你们而不同了。”
他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然而，话音落下的刹那，地上的玉佩忽然微微一震，竟自行翻转过来。背面那早已模糊的符文，此刻竟缓缓亮起，浮现出一行细小如丝的古篆：
> **“双生归元，门未闭绝；血引不灭，轮回不止。”**
沈怀琢瞳孔骤缩。
他还未及反应，脚下大地猛然一颤。清山苑四野的灵气开始逆流，湖水倒灌入天穹，形成一道旋转的灵涡。五枚寒晶残骸悬浮而起，在空中自动重组，竟拼成了一座微缩的神墟之门轮廓！
“不对……”他猛地抬头望向天际，“通道并未彻底崩塌，只是被暂时封印？她们的牺牲……只换来了片刻安宁？”
就在这时，远处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策钰浑身是血，右臂齐肩断裂，左手死死攥着一块染血的青铜残片，跌跌撞撞冲进小院：“师尊！不好了……北神殿动手了！他们在轮回井底掘出了‘往生契’，以十万亡魂为祭，强行重启因果轮盘！姜寒已被困入幻境，无法脱身！他们……他们要逆转九世因果，把无名重新炼成纯粹魔体，再借她与岚清的血脉共鸣，二次开启神墟之门！”
沈怀琢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他知道北神殿的手段??他们不信力量，只信秩序。所谓轮回权柄，便是操控生死流转，篡改命格因果。若真让他们得逞，不仅郁岚清与白衣女子的牺牲化为泡影，连整个下界都将沦为他们的试验场！
“策钰。”他沉声问，“你手中的青铜片，可是来自轮回井壁？”
“是！”策钰咬牙，“我拼死抢来的。上面刻着一段禁咒，似乎是关闭轮回井的唯一方法，但需要至亲血脉共同诵念，否则反噬必死！”
沈怀琢闭上眼，良久才睁开。
“那就去。”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如铁，“我去。”
“您？”策钰震惊，“您的神魂尚未稳固，一旦离开仙棺太久，随时可能消散！而且……您根本不是她们的亲人，血脉无法共鸣！”
“我不是吗？”沈怀琢望着两座碑，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你说错了。我是。从我截断天机、引她入门前那一刻起，我就已是她们的父亲。血或许不相连，可魂??早已共契。”
他缓缓站起身，白发在风中飘舞，身形虽佝偻，脊梁却挺得笔直。
“去准备吧。带上姜寒能找到的所有典籍，召集你还联系得上的旧部。我要在三日之内，走完一条本不该由我踏足的路??**闯轮回井，断因果链**。”
策钰怔住，眼中渐渐涌出热泪。他重重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当夜，沈怀琢独自坐在碑前，取出一支碧玉箫。箫身雕龙绘凤，乃是当年郁岚清七岁生辰亲手所制，虽技艺粗拙，却是他最珍视之物。
他将箫凑至唇边，吹起一首古老的小调。
那是沈家世代相传的《安魂曲》，唯有至亲之人离世时，才会由族长亲奏。传说此曲能引渡残魂，让逝者听见最后一声呼唤。
箫声悠远，在月下回荡，穿透层层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泛起涟漪。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是郁岚清的模样，眉眼含笑，身后跟着那个曾被称为“无名”的白衣少女。两人并肩而立，身影透明如烟。
“师尊……”郁岚清轻声道，“您不该吹这支曲子的。我们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沈怀琢没有停下箫声，“可我还想再见你们一面。”
无名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掌，喃喃道：“我以为……恨会让我变得强大。可原来，真正让我完整的，是有人愿意叫我一声‘女儿’。”
沈怀琢眼眶湿润：“我一直都想说……对不起。没能早一点救你们，没能给你们一个真正的家。但我希望你们知道，无论前世今生，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两道身影相视一笑，缓缓合为一体，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莲形印记，轻轻飘落于他掌心。
“这是……双生种最后的馈赠。”郁岚清的声音渐行渐远，“它不会再开启神墟，只会为您点亮前行的路。请替我们……守住这个世界。”
光影消散，箫声戛然而止。
沈怀琢握紧那枚莲印，缓缓起身，望向北方天际??那里，乌云密布，隐隐有金色锁链自九天垂落，正一圈圈缠绕着天地本源，试图重塑轮回法则。
三日后，寅时三刻。
轮回井位于北域绝境“忘川渊”底部，深达万丈，井口以九重封印镇压，每一重皆由一位大乘期修士神魂凝铸。传说此井沟通六道，掌管众生转世，千百年来无人敢擅动。
此刻，井口大开。
金光冲天，无数冤魂哀嚎着被吸入其中，化作维持阵法运转的燃料。井沿之上，北神殿七大长老盘膝而坐，手持往生契残卷，口中吟诵禁忌咒文。中央高台上，姜寒双目紧闭，被锁在一座水晶棺中，面容痛苦，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精神侵蚀。
而在井心深处，一具新生的躯体正在成型??苍白肌肤，黑发如瀑，容貌与无名一般无二，唯独胸口镶嵌着一枚血色符文，正随着咒语跳动，如同心脏搏动。
“快了……”主祭长老低语，“只要将她的意识重铸为纯粹魔体，再以姜寒的记忆为引，唤醒她对郁岚清的执念，便可激活双生共鸣，强行撕裂时空壁垒！届时，神墟之门将再度开启，而这一次，再无人能阻止我们接管轮回权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轰！！！
整座祭坛剧烈震动，三重封印当场炸裂！众人惊骇回头，只见一名老者踏空而至，拄着一根枯木为杖，衣袍陈旧，白发凌乱，可眼神如刀，气势如岳！
“沈怀琢！”有长老失声尖叫，“你怎敢至此？！你的神魂不该还未复原吗？！”
“我不需要完全复原。”沈怀琢冷冷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容不得你们玷污她们的牺牲。”
他抬手一挥，掌心莲印腾空而起，化作漫天光雨洒向井口。那些即将被吞噬的冤魂触碰到光芒，竟纷纷停顿，脸上露出解脱之色，随后悄然消散??竟是直接超度，免于再入轮回苦海！
“住手！”主祭长老怒吼，“快启动最终仪式！不惜一切代价完成重塑！”
数名弟子立刻催动灵力，欲加速躯体重生。然而就在那新生之体即将睁眼的瞬间，沈怀琢猛然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出一道逆向符阵！
“以我沈氏先祖之名，执掌安魂律令??**返照归真，破妄断契！**”
符成刹那，天地变色！
原本金光熠熠的轮回井，竟开始倒流！所有被吸入的灵魂逆向飞出，井壁上的古老铭文逐一崩解，就连那枚血色符文也在剧烈挣扎中发出凄厉尖啸，最终碎裂！
“不可能！”主祭长老疯狂咆哮，“你怎么可能掌握安魂律令？！那是只有轮回之主才能使用的禁术！”
“因为……”沈怀琢目光如炬，“我从未说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剑修。”
他缓缓抬起左手，袖袍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隐秘烙印??形如双蛇交缠，中央嵌着一颗星辰，正是传说中掌管生死轮回的**幽冥玺**印记！
“万年前，我并非仅仅身为守钥之人。”他一字一句道，“我还是……被选中的第九代轮回守护者。只因察觉三神殿野心，我才自我封印身份，隐退山林，只为等待一人归来??我的女儿们。”
全场死寂。
那具新生躯体在失去符文支撑后迅速崩解，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姜寒也终于挣脱束缚，从水晶棺中咳血坐起，虚弱地望向沈怀琢：“您……早就计划好了？”
“不。”沈怀琢摇头，“我只是相信，人心终有光。哪怕身处黑暗九世，只要有人愿意伸手，便不会永远沉沦。”
他走向姜寒，扶起他：“现在，该做最后一件事了。”
姜寒点头，强撑着取出阴阳镜，将其高举于头顶。沈怀琢则将莲印按入镜面中心，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激活了镜背后尘封已久的终极咒文??
> **“镜照本心，断尽因果；十方寂灭，永闭神墟！”**
阴阳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镜面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射出一道贯穿天地的银线，直插轮回井最深处！
井底传来一声古老叹息，仿佛某个沉睡万年的存在终于苏醒，又随即归于永恒寂静。
紧接着，整座忘川渊开始下沉，大地龟裂，山脉移位，九条地脉交汇之处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封印图腾，缓缓旋转，最终将轮回井彻底掩埋。
天空恢复清明，星月重现。
北神殿众人呆立原地，法宝尽失，灵力枯竭，宛如凡人。他们终于明白??这一局，他们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沈怀琢抱着昏迷的姜寒，一步步走出废墟。
身后，曾经的轮回圣地，如今只剩一片荒芜。
三日后，清山苑。
春意初现，竹林新绿。沈怀琢坐在院中石凳上，手中拿着一封信。
是策钰派人送来的??
> “师尊：
> 北神殿已瓦解，残余势力逃入深渊，暂不足为患。
> 南、西二殿亦因通道封闭而陷入内乱，短时间内无力再犯。
> 姜寒仍在疗伤，但他托我转告您一句话：‘下次别再一个人扛下所有事了。’
> 另，近日各地出现奇异异象：有些孩童天生能见亡魂，有些少年觉醒御雷之能，更有传闻说，某处山村降下金色雨滴，落地即生灵花……
> 或许，是神墟残留之力渗入人间所致。
> 但我们相信，只要您还在，就一定能护住这片净土。
> ??策钰 敬上”
沈怀琢看完，轻轻折好信纸，放入怀中。
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洒在两座石碑上，映出温暖的光晕。
“听见了吗？”他轻声道，“世界还在继续。而你们……也从未真正离开。”
一阵风吹过，竹叶轻摇，仿佛回应。
他缓缓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枯木杖，走向屋内。
桌上，放着两套崭新的弟子服，一套青色，一套白衣。
他伸手抚过布料，低声说：
“等春天再深些，我再给你们种一棵桃树吧。这次，不开花也无妨，只要活着就好。”
院外，一只灵鸟飞来，落在竹梢，清鸣一声。
像是在说：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