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厚重的、带着铁锈与硫磺腥甜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布满细刺的玻璃渣。下方灰白色岩层上，那具刚刚被月婵割喉的蚀灵族尸体，脖颈处还在汩汩地、无声地涌出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血液，血液渗入灰白的岩石，发出“滋滋”的腐蚀轻响，冒起缕缕带着怨念的青烟。远处，被石昊一剑劈散的“蚀魂网”残余死气，如同受伤的黑色毒蛇，在低空中缓缓蠕动、消散，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嘶嘶声。
凌云的声音，“蚀灵族，当诛。”那五个字如同五颗冰冷的、沉重的玄铁弹丸，砸进这片凝固的空气中，激起了一圈圈肉眼看不见的、却让剩下那四名蚀灵族心神剧震、浑身死气都不由自主为之一滞的凛冽涟漪。
“炼……炼虚期？！”为首那名化神后期的蚀灵族，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缓步“走”下的凌云，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与一丝颤抖。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年轻、气息也并不如何霸道张扬的人类青年，周身那层薄薄的、灰蒙蒙的气韵之下，隐藏着何等浩瀚、何等深邃、又蕴含着怎样令他本源死气都感到本能战栗的古怪力量！那绝非普通的炼虚初期威压，其中混合着一种更加高阶、更加本源的、仿佛能演化、包容、乃至克制他蚀灵死气的恐怖道韵！还有之前那突如其来的阴影束缚、那蛮横霸道的重剑、那刁钻致命的星火剑丝……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蚀灵族与这妖女之间的私怨？”另一名化神后期的蚀灵族强压惊怒，嘶声问道，试图搬出蚀灵族的名头，“此妖女盗取我族重宝‘戊土之精’，罪该万死！还请阁下行个方便，我蚀灵族必有厚报！”
“厚报？”凌云的脚步停在了洼地边缘，距离那四名蚀灵族约二十丈。这个距离，对于炼虚期而言，近乎咫尺。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最后落在开口那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却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弧度，“用你们的命来报吗？”
“你！”那蚀灵族气结，猩红的眼眸中凶光爆闪，但更多的却是忌惮。凌云那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与一个同阶修士对话，而是在面对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或是一柄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审判之剑。
悬浮在半空、刚刚脱离险境的月婵，此刻紫金色的眼眸中也充满了惊疑、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手中染血的弯月利刃微微低垂，但并未放松戒备，背后的双翼轻轻扇动，洒落点点带着焦糊味的月华与紫焰光尘。她快速扫视着突然出现的这伙人，气势如山、战意冲霄的壮汉；清冷如雪、剑意内敛的女子；以及那个缓步走来、看似平静却让她体内妖族血脉都隐隐传来悸动与一丝……亲近感？的为首青年。还有那神出鬼没、手段诡异的阴影之力……他们是谁？为何要救自己？也是为了“戊土之精”？
就在场中气氛微妙，一触即发之际！
“跟他废话什么！一起上，宰了他们！夺回戊土之精！”那名脾气显然更加暴躁的化神后期蚀灵族，再也按捺不住，眼中猩红光芒大盛，怒吼一声，周身死气轰然爆发，竟不再保留，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万魂蚀骨波！”
粘稠如墨的蚀灵死气疯狂汇聚、旋转，化作一道直径超过一丈、内部翻滚着无数扭曲痛苦面孔、发出凄厉灵魂尖啸的漆黑波纹，如同决堤的死亡冥河，带着腐蚀灵力、消融血肉、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势，朝着凌云和刚刚落地的石昊、叶清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所过之处，连灰白的岩层都被侵蚀出一层厚厚的、冒着黑烟的焦痕！
另外三名蚀灵族见状，也知今日难以善了，唯有拼命！齐齐怒吼，各展神通！或凝聚出巨大的、滴落污血的蚀灵骨爪；或召唤出漫天飞舞的、燃烧着幽绿魂火的骷髅头；或洒出大蓬大蓬腥臭扑鼻、专污法宝灵光的“蚀灵污血”！一时间，死气滔天，鬼哭狼嚎，将凌云几人所在区域彻底笼罩！
“冥顽不灵。”凌云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面对那率先袭来的、声势最为浩大的“万魂蚀骨波”，他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防御或攻击姿态，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死亡波纹，轻轻一按。
“混沌……归元。”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绚烂夺目的光芒闪耀。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万物归源意境的、灰蒙蒙的混沌波动，以他的掌心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这股波动所及之处，那咆哮的死亡波纹、那狰狞的蚀灵骨爪、那飞舞的幽绿骷髅、那腥臭的蚀灵污血……所有由蚀灵死气构成的攻击，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又像是冰雪遇到了炽阳，竟在接触到混沌波动的瞬间，速度骤减，形态扭曲，内部蕴含的死亡法则与怨念意志，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本源的“同化”、“分解”、“回归混沌”的意蕴，强行剥离、瓦解、湮灭！
“滋滋滋滋！！！”
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湮灭声响成一片！那看似恐怖的蚀灵死气攻击，在凌云这轻描淡写的一按之下，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能消融万法的墙壁，迅速变得稀薄、黯淡，最终化作缕缕失去活性的黑色烟絮，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更加污浊、却不再具有侵蚀性的死气余味。
“什么？！”四名蚀灵族骇然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四人联手，其中还有两名化神后期，全力发动的蚀灵秘术，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如此……诡异的方式化解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炼虚期修士实力的认知！
“该我了。”凌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按出的右手并未收回，而是五指微微一屈，仿佛虚握住了一颗看不见的、沉重的星辰。
“吞。”
随着他口中吐出这一个字，以他掌心为中心，那圈灰蒙蒙的混沌波动骤然向内一缩，旋即化作一个直径不过尺许、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缓缓旋转的微型混沌漩涡！一股恐怖绝伦的吞噬之力，轰然爆发！
这吞噬之力并非针对实物，而是直指……能量，直指……本源！目标，正是那四名因为攻击被破、气息相连、死气剧烈波动的蚀灵族！
“嗡！！！”
四名蚀灵族周身的空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他们体表翻腾的蚀灵死气，如同被投入了黑洞的烟雾，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朝着凌云掌心的混沌漩涡涌去！甚至连他们体内运转的死气本源，都开始剧烈震荡，隐隐有被强行抽离的迹象！
“不！我的本源死气！”
“这是什么邪功？！”
“快断开联系！退！”
惊恐万状的嘶吼声中，四名蚀灵族拼命挣扎，想要切断彼此气息联系，向后暴退。然而，那混沌漩涡的吞噬之力太过诡异霸道，不仅针对外放死气，更隐隐锁定了他们与这片天地、与脚下“荒古坟场”阴煞死气环境之间的某种微弱联系，让他们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挣脱艰难！
“就是现在！”凌云低喝。
早已蓄势待发的石昊和叶清雪，如同两道离弦的箭，一左一右，悍然杀出！
“战神破岳！”石昊怒吼，手中暗金色重剑不再追求范围，而是将所有的气血、战意，凝聚于剑尖一点！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洞穿虚空的暗金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粉碎一切的惨烈气势，直刺那名最暴躁、此刻也因死气被疯狂吞噬而防御大减的化神后期蚀灵族心口！
“星陨·瞬华！”叶清雪身化剑光，速度更快！她的目标，是另一名化神后期。星辰古剑在她手中仿佛消失了，只有一道冰冷到极致、快得超越了思维反应的湛蓝细线，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曳尾，无声无息，却又带着焚灭神魂的决绝，抹向那蚀灵族的咽喉！
“噗嗤！”“嗤！”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利刃切入腐朽皮革般的闷响。暗金重剑洞穿了心脏，星火细线切断了咽喉。两名化神后期的蚀灵族，眼中猩红光芒瞬间黯淡、凝固，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与绝望，周身死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轰然溃散，尸体软软倒地。
剩下那两名化神中期的蚀灵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战意，怪叫一声，不顾一切地燃烧精血，死气爆开，强行挣脱了部分混沌吞噬的吸力，化作两道仓皇的黑色流光，朝着不同方向亡命飞遁！
“想走？”凌云的冷哼如同追魂魔音。他掌心的混沌漩涡骤然停止旋转，向内一缩，旋即化作两点细微的、灰蒙蒙中带着一缕金红火意的混沌真火，屈指一弹！
“咻！咻！”
两点混沌真火后发先至，速度快得如同瞬移，精准地没入了那两名飞遁的蚀灵族后心。
“啊！！！”
凄厉短促的惨叫戛然而止。混沌真火入体，并未立刻将他们烧成灰烬，而是如同最贪婪的毒虫，瞬间钻入他们死气本源核心，然后……轰然爆发！从内部，将他们所有的死气、生机、乃至残存的神魂，都当作燃料，彻底点燃、净化、焚灭！两团人形的、金红与灰黑交织的火焰在空中挣扎、扭曲了不过一息，便彻底化作两小撮飘落的灰烬，连点残渣都没剩下。
从凌云抬手按下，到四名蚀灵族全灭，不过短短三息时间。
洼地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正在迅速被此地沉滞阴气中和的淡淡死气与血腥味，以及地上那三具正在快速腐朽、化作黑水的蚀灵族尸体，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一面倒的战斗。
月婵紫金色的眼眸中，震惊之色久久未能褪去。她紧紧握着弯月利刃，背后的双翼因为过度震惊和伤势而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伙突然出现的人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尤其是那个为首的青年，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轻描淡写间，四名化神中后期的蚀灵族精锐，就如同土鸡瓦狗般被碾碎！这就是炼虚期的实力吗？不，寻常炼虚初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做到！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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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警铃大作。对方救了自己，但也展现出了碾压性的实力。他们……有何目的？
凌云缓缓收回手，掌心的混沌漩涡与那两点真火早已消散无形。他脸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悬浮在半空、神色紧绷的月婵。
“妖族的朋友，蚀灵族已除，你可以下来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月婵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复杂的思绪。她知道，在对方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花招都是徒劳。她缓缓收敛背后双翼的光芒，落在地上，但依旧保持着数丈的距离，手中弯月利刃并未归鞘。她紫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过凌云，又看了看收起重剑、但依旧虎视眈眈的石昊，以及还剑入鞘、清冷自若的叶清雪。
“你们……是谁？为何要救我？”月婵开口，声音因为伤势和之前的激战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一种属于王族的高贵与清越，如同冰泉撞击玉石，“也是为了……‘戊土之精’？”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点明了最敏感的问题。同时，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自己腰间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绣着紫色月纹的储物袋。那里，正是“戊土之精”的所在。
凌云将她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神色不变，坦然道：“凌云。他们是我的伙伴，石昊，叶清雪。”他略去了影七和苏小蛮的介绍。“救你，因为蚀灵族是我们必杀之敌。至于‘戊土之精’……”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迎上月婵警惕的紫金色眼眸：“不瞒你说，我们确实在寻找土属性的天地灵物，目标是‘后土秘境’与可能存在的‘土道种’。‘戊土之精’是重要线索。但我们行事，有自己的原则。强取豪夺，非我所愿。若你愿意合作，提供关于‘戊土之精’和‘后土秘境’的信息，我们可以共享所得，甚至助你达成你的目的。若你不愿，我们也不会强求，你可自行离去。只是提醒一句，蚀灵族既然盯上了你，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他的话语清晰直接，既表明了己方的需求和实力，也划清了底线，给出了选择。没有威逼，只有坦率的陈述和提醒。
月婵闻言，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丝，但警惕未消。她紫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凌云，仿佛要透过那平静的外表，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花。”这人类青年，气质倒是难得的光明磊落，与那些满口仁义、背地龌龊的人族修士颇为不同。而且，他身上的气息……混沌包容，又有精纯的火、水、木意，甚至隐隐与她妖族血脉中的某些古老传承产生微弱共鸣……此人，绝不简单。
“你们……与蚀灵族有仇？”月婵试探着问，没有立刻回答关于合作的问题。
“血海深仇。”回答的是石昊，他声音低沉，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蚀灵族黑骨部，灭我宗门，囚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蚀灵族乃灵界毒瘤，残害生灵，人人得而诛之。”叶清雪清冷的声音也响起，带着一股凛然剑意。
月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同病相怜的悲愤取代。她咬了咬下唇，那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瓣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我乃妖族‘紫月天凰’一族，月婵。蚀灵族……不止是你们的仇敌。近百年，他们在我妖域边缘频繁活动，掳掠我族子民，抽取妖血妖魂，炼制邪器，更暗中扶持几个叛逆部族，搅得妖域动荡不安！我此番离开妖域，便是暗中调查蚀灵族动向，偶然得知他们在此地谋划‘戊土之精’，欲用以稳固一处新发现的空间裂缝，接引更多族中强者降临妖域！我这才冒险潜入，夺了此物，断了他们的计划，却也暴露了行踪，被一路追杀至此……”
她说着，因为情绪激动牵动了内伤，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渗出一缕暗紫色的血丝，衬得她苍白的脸颊更加凄艳。但她紫金色的眼眸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戊土之精’我可以给你们，甚至……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发现它的地方，那里很可能就是‘后土秘境’的一处外围入口。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凌云平静道。
“我要你们帮我，清理掉这‘荒古坟场’附近，蚀灵族设立的一处秘密据点！”月婵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恨意，“那里囚禁着不少我被掳的族人，更是他们接引援军、祸乱妖域的关键节点！毁了它，不仅能报仇，也能暂时拖延蚀灵族对妖域的大举入侵，为我族争取时间！作为交换，我会尽全力助你们寻找‘后土秘境’和‘土道种’！我妖族对大地、山岳的感知，远超你们人族！”
妖族盟友，蚀灵族秘密据点，后土秘境线索，拯救被掳妖族……月婵的条件，不仅合情合理，更与凌云他们的目标高度一致。
凌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石昊、叶清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肯定。
“可以。”凌云点头，沉声道，“蚀灵族据点，必须拔除。拯救你的族人，义不容辞。不过，你需要先疗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你详细告知据点情报，我们从长计议。”
听到凌云毫不犹豫的答应，月婵紧绷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直强撑着的伤势和疲惫瞬间涌上，娇躯晃了晃，眼前一黑，竟向一旁软倒。
离她最近的叶清雪身形一闪，已将她扶住。
“她伤势不轻，妖力透支，又强行催动血脉秘术。”叶清雪探了探她的脉息，清冷道。
凌云走过来，取出一粒得自战神小世界的、药性温和却效力极强的疗伤丹药，递给叶清雪：“先给她服下，稳住伤势。影七，探查附近，寻找临时落脚点。苏小蛮，你也帮忙看看，附近是否有可利用的地形或残存禁制，布置简单预警。”
“是，主上。”影七的阴影在凌云脚下微微波动，旋即散开。苏小蛮也从藏身处怯生生地走过来，抱着她的灰布包裹，开始有些生疏地、但目光渐渐专注地打量起周围的地势与隐约的能量流动。
看着众人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月婵靠在叶清雪身上，服下丹药，感受着那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与妖魂，紫金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警惕也化作了复杂的感慨与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或许……这次绝境中的相遇，并非灾厄，而是……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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