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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灰晶归途·府门受阻
    天光刚亮,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呼吸,轻轻拂过焦土。牧燃背着白襄,脚踩着灰烬未散的土路,一步步往烬侯府走。每一步都像踏在时间的裂痕上,沉重而缓慢。他肩上的布条早被血浸透,边角发硬,随着步伐轻轻摩擦着皮肤,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旧伤,渗出新的血珠,在衣料上晕开一片更深的暗;;;;;;;红。

    白襄头歪在他背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可体温还在,这点热气撑着他继续往前。那点微弱的暖意贴在他的颈侧,像是一缕不肯熄灭的火种,哪怕风再大,也不愿彻底冷却。牧燃知道,只要这温度没断,他就不能停。

    他没回头。身后那盏灯已经看不见了,但火还在烧。他知道。那是他们从祭坛废墟里带出来的最后一丝光,埋在断壁残垣之下,却依旧燃烧着。就像白襄此刻的状态——将死未死,命悬一线,可魂魄还在挣扎。那火不只是火焰,是某种契约的延续,是“持灯者”与天地之间最后的约定。而白襄,正是那个本不该活着走出祭坛的人。

    烬侯府的门楼在晨雾里显出轮廓,青灰色的檐角刺破薄雾,像一头沉睡巨兽的脊背。两尊石兽蹲在阶前,嘴里的铁环锈迹斑斑,雨水侵蚀的痕迹顺着石面蜿蜒而下,仿佛岁月在此凝固。门没关,却有四名守卫立在两侧,灰鳞重铠裹得严实,面罩下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他们手里横着长枪,枪尖朝外,摆明了不让进。

    牧燃停下脚步,离门槛还有三步。

    “拾灰者牧燃,”他声音不高,也没压,“带少主回来。”

    守卫中间那个动都没动,只从面具后传出一句:“少主未归。”

    声音冷硬如铁,毫无波澜,仿佛不是在回应一个人,而是在复述刻在石碑上的律令。

    “他就在我背上。”牧燃没抬高声,也没挪位置,“重伤昏迷,需要立刻救治。”

    “府令已下。”那人依旧平声平气,“凡持灯主碎片者,不得入内。违者,格杀。”

    牧燃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襄,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指尖沾了层冷汗,脉搏细弱,但还在跳。那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可正是这一点点跳动,支撑着他穿越百里焦原,踏过断魂桥,从时间逆流的缝隙中抢回这条命。

    他把人轻轻放下来,靠在门旁的石柱上,动作小心,像是怕惊醒什么。白襄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干裂,一道暗红的血痕从嘴角延伸至下颌,早已凝固。牧燃用袖口轻轻擦去那道血迹,动作轻得近乎虔诚。

    站直身子时,他掌心蹭到了衣襟里的那块东西——灯主核心的碎片,只剩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握在手里像一块烧过的骨头。这是他从祭坛废墟里扒出来的,也是眼下唯一能解开牧澄体内封印的线索。不能丢,也不能毁。它承载着逆转时间的关键,也藏着白襄为何能在溯洄终结时活下来的秘密。

    “你们奉的是谁的令?”他问。

    “府规如山。”守卫答得干脆。

    “府规什么时候开始拦自家少主了?”

    “少主若真归来,自会有人通报。你所携之人身份不明,且身带禁忌之物,按律不得入府。”

    牧燃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胸口已经开始发烫。不是痛,也不是累,而是一种沉在骨子里的灼感,像是身体深处有什么正在苏醒。灰星脉从心口蔓延出来,顺着肋骨往下爬,一路延伸到指尖。皮肤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灰痕,像风吹过沙地留下的纹路,细微却无法忽视。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缕幽灰色的气流缓缓升起,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向地面。那些散在砖缝间的尘灰忽然动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推着,聚成一个圈,围住三人所在的位置。灰粒彼此吸附,形成一道低矮的环形屏障,无声无息地将牧燃与白襄护在其中。

    守卫的靴底微微滑了一下。

    最前面那人终于变了脸色,握枪的手紧了紧,可脚还是没退。

    “你们知道百朝围猎的时候,”牧燃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度,“我为什么能活着走出来吗?”

    没人答。

    风掠过石阶,卷起几缕灰丝,缠绕在枪尖上。

    “因为那时候,连神都不肯收尸。”他缓缓道,“我在死人堆里爬了七天,吃腐肉,喝血水,靠着烬灰之力撑住最后一口气。你们这群穿铠甲的影子,也敢拦我?”

    他说完,手指一屈,灰气猛地一震。地面的灰圈骤然扬起,形成一道薄雾般的墙,贴着守卫的铠甲绕了一圈。那人身子晃了晃,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才稳住。金属铠甲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腐蚀。

    “闯令者,死。”他咬着牙说,枪尖往前递了半寸。

    牧燃盯着他面具上的缝隙,眼神没动。

    “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他说,“但你要想清楚——等你倒下的时候,是谁先动的枪。”

    空气僵住了。

    另外三个守卫全握紧了武器,可没人敢上前。他们能感觉到那股压过来的东西,不是力气,也不是威势,而是一种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感,像是整片大地都在替这个人呼吸。那种压迫并非来自修为高低,而是源于存在本身——一个本该化为飞灰,却仍在行走的人,本身就是对规则的挑衅。

    牧燃没再逼一步。他转身走回白襄身边,蹲下身检查他的鼻息。还好,还在。他顺手把碎片塞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温度最高,能护住一点残存的能量。他解下腰间仅剩的一块温玉,贴在白襄后颈,试图以微弱灵气温养其魂。

    “听着,”他站起来,对着守卫说,“我不在乎你们守的是什么规矩。我只问一句——如果他死了,你们谁能担这个责?是你们头领?还是烬侯本人?”

    守卫沉默。

    “昨夜之前,这天下还在倒着走。”牧燃声音冷了下来,“时间逆流,星辰崩塌,万族活在轮回里出不来。是谁斩断溯洄?是谁带回第一道光?是他!就躺在这儿,快没气了!你们现在告诉我,他不能进门?”

    无人应答。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几粒沙子,打在石阶上发出轻响。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像是新一天真的开始了,可这里的时间像是卡住了。天地清明,唯独这一扇门,成了隔绝生死的界限。

    牧燃看着那扇敞开却无法进入的门,忽然觉得荒唐。

    他曾烧穿天穹,也曾踏碎神座,最后却被挡在一扇门外面,理由是一条没人解释过的命令。他曾与神战于云巅,如今却要为一个昏迷少年的准入权低声交涉。可他知道,这不是屈辱,而是责任。白襄不该死在这种地方,更不该死在自己人的门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处有一小块皮肤已经泛灰,轻轻一碰,就有细微的粉末往下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每一次动用烬灰之力,身体就在消失一点。百年之内若不成神,他就会彻底化为飞灰。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妹妹还在等着他,是白襄此刻躺在冰冷的石柱边,是这块碎片必须尽快研究出结果。他不能让那些牺牲变得毫无意义——那些在祭坛崩塌时为他们断后的灰卫,那些在时间乱流中消散的同袍,那些曾举起火炬照亮黑暗的人。

    他重新站直,灰星脉在经络里缓缓流动,像一条蛰伏的河,积蓄着即将爆发的洪流。

    “我再说最后一次。”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声,“让开。”

    守卫依旧横枪。

    牧燃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地面的灰圈跟着移动,贴着他的鞋底向前推进。那层薄雾般的墙再次升起,这次直接撞上了守卫的铠甲。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吱”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灰雾渗透进铠甲缝隙,守卫的呼吸骤然一滞,体内气血翻涌,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络中穿行。

    最前面那人终于后退了半步,枪尖略微下沉。

    可就在这时,府内传来一声钟响。

    当——

    短促,冰冷,像是某种警告。

    守卫立刻挺直身躯,重新举起长枪,分毫不退。他们的姿态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执行命令,而是进入了真正的战备状态。那钟声意味着高层察觉,意味着禁制启动,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付出代价。

    牧燃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看着那几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知道,这一关,不会靠说话过去。

    但他也知道,自己早已没有退路。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灰星脉自心口奔涌而出,沿着手臂暴涨,皮肤寸寸龟裂,灰烬自裂隙中溢出,在空中凝成一道螺旋状的气流。他的左脚缓缓向前一划,地面的灰环瞬间扩张,化作三道同心圆,环绕周身。

    风停了。

    鸟鸣远去。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人、一府、一战将起。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语:

    “那就……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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