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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拳母生锥儿
    《真定女》稚子劫。

    光绪三年,真定府。

    七岁的巧儿攥着衣角,看着媒婆身后的青幔小轿发怔。

    轿帘掀开一角,露出红绸子裹着的虎头鞋。

    那是她未来的“夫君”虎娃的鞋,鞋尖还沾着半块糖葫芦渣。

    “巧儿快过来,给你婆婆磕头。”

    媒婆捏着她的肩膀,往地上按。

    巧儿膝盖碰着青石板,听见身旁的虎娃,正吸溜着鼻涕。

    手里的拨浪鼓,“咚咚”敲着她的后脑勺。

    这是巧儿第一次见婆家人。

    虎娃娘递来一碗红糖水,碗沿上沾着一圈油垢。

    “姑娘家喝了这甜汤,以后跟虎娃好好过日子。”

    巧儿捧着碗不敢不喝,糖水混着油腥味下肚,她强忍着没吐出来。

    却看见虎娃娘,冲媒婆使眼色,两人脸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春去秋来,巧儿渐渐懂了这笑里的意思。

    虎娃十岁那年,总在夜里钻进她的被窝,用脏乎乎的手扯她的衣裳。

    巧儿躲到灶台后,被虎娃娘揪着头发拖出来。

    “你是他的童养媳,早晚是他的人,装什么清白?”

    十一岁生辰那天,巧儿觉得肚子里像揣了个活物,总在夜里乱撞。

    她攥着虎娃娘的衣袖,眼里满是恐惧:“婶子,我这儿疼......”

    虎娃娘正在纳鞋底,针尖猛地扎进鞋面:“疼?能是病?”

    她突然凑近巧儿,目光在她肚子上打转,“吐过没有?”

    巧儿点头,想起今早喝的小米粥,全吐在了门槛上。

    虎娃娘的脸色变了,手里的鞋底“啪”地摔在桌上:“该不是......”

    话没说完,她又猛地住口,转身从柜子里翻出块黑糖,塞给巧儿。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想,许是吃坏了肚子。”

    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连粗布衫都遮不住。

    巷口的妇人开始指指点点,虎娃娘逢人便说巧儿得了怪病。

    直到那天午后,巧儿疼得满地打滚。

    虎娃娘才慌了神,抓着隔壁王婆的手直哆嗦:“她才十一岁啊,这可怎么是好......”

    “生呗,能怎么着。”王婆挽起袖口,往铜盆里倒热水。

    “我接生过七八个娃娃,没见过这么小的娘。”

    巧儿咬着汗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疼得眼前发黑。

    恍惚间,她听见虎娃在窗外问:“娘,巧儿是不是要死了?”

    虎娃娘骂道:“死不了!她死了谁给你洗衣做饭?”

    一声婴儿的啼哭撕破暮色。巧儿浑身是汗,看见王婆抱着个血糊糊的东西,正用剪刀剪断脐带。

    虎娃娘凑过去看了眼,忽然笑了:“是个带把的!”

    她转身摸了摸巧儿的脸,语气里竟有了几分温柔。

    “没想到你这拳头大的身子,还真能生个锥子似的男娃。”

    巧儿却觉得冷。

    她看着虎娃娘接过孩子,用破布裹好抱在怀里。

    突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也是这样,被人用破布裹着,塞进了虎娃家的大门。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巧儿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可怀里空空荡荡。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就被虎娃娘抱去了隔壁房间。

    “以后你就安心养身子,娃我替你看着。”

    虎娃娘端来一碗鸡汤,油花上浮着几粒枸杞。

    “别胡思乱想,你是虎娃的媳妇,这孩子就是虎娃的根,咱们家以后就指着他了。”

    巧儿盯着碗里的油花,忽然想起媒婆说过的话:“童养媳好啊,吃穿不愁,长大就当正头娘子。”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不再隆起,像揣着个不愿醒来的噩梦。

    窗外的月光透进窗纸,在土炕上投下一片惨白。

    巧儿突然觉得,这具十一岁的身体,已经像这土炕一样,被岁月磨得千疮百孔,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巷口传来野狗的吠声,巧儿打了个寒颤,把破棉被往上拉了拉。

    怀里没有孩子的温度,只有无尽的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在那个七岁的午后,就已经被装进了青幔小轿,再也走不出来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