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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鹦鹉情魂(阿宝1)
    《阿宝》痴缘。

    粤西郡的梅雨,细如蛛网,交织灰蒙蒙的帘幕,笼罩着这片天地。

    孙子楚独自坐在书斋里,周围一片静谧,指头在右手拇指旁的枝指上抚摸。

    那截多生的指节,宛如一枚褪色的枫叶,静静地藏在粗布袖底,不引人注目。

    窗外孩童嬉闹,却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快看!孙痴又在摸他的六指啦!”

    这声音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街巷,让孙子楚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急忙将手藏到了《孟子》的书页后面,仿佛这样就能掩他的六指。

    就在这时,同窗张生猛地撞开了木门,肩头还落着晶莹的雨珠。

    他一脸兴奋地喊道:“子楚,前街新开了一家茶楼,里面有扬州评弹呢!

    那说书姑娘的嗓音,简直比蜜糖还要甜!”

    张生的话像一阵春风,吹进了孙子楚的心里,让他不禁有些心动。

    看到张生那戏谑的眼神,心中的那一丝渴望,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低下头,低声说道:“我……我要温书应考。”

    “温书?”张生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挑了挑眉。

    “上月在醉仙楼,翠玉姑娘不过是替你斟了杯酒,你竟然就把茶盏砸了个粉碎!”

    哄笑声中,孙子楚想起那夜歌妓红袖轻拂时,自己浑身僵如木雕,连筷子都差点握不住。

    自父亲病逝后,这双畸形的手便成了笑柄。

    学堂里的孩童,会模仿他握笔的姿势,米铺老板称米时,总多抖落半勺。

    “罢了,”张生甩着湿发,“赵翁家的阿宝姑娘,今日在画舫选婿,你这痴人若被选中,倒省了十年聘金!”

    书斋里爆发出哄笑。

    孙子楚望着被雨打歪的竹枝,想起去年灯会见过的女子。

    她立在彩楼上,月光碎在月白裙裾间,腕间金铃轻响,如清泉击石。

    “劳烦张兄替我递份拜帖。”他忽然合上书卷,声线平稳,“就写孙子楚求见赵府阿宝小姐。”

    赵府角门前,媒婆王媪对着门缝赔笑:“赵翁,孙家公子虽穷,却是县学头名……”

    门内传来冷笑:“我家阿宝要嫁的是举人老爷,不是连婚服都要赊的穷酸!”

    孙子楚攥着袖中的铜刀,刀柄刻着“斩痴”二字。

    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猎狐刀,缠着陈年布条。

    三日前,王媪面带微笑,转述着阿宝的戏言:“她说,如果你能去掉那根多余的手指,就会考虑嫁给你。”

    当时,这句话,并未让上他掀起太大的波澜。

    此刻他站在角门处,目光被那对石狮吸引。

    那对石狮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庭院的秘密。

    他凝视着石狮,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断气前的叮嘱:“这根手指,乃是孙家的耻辱。”

    父亲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如同一道惊雷,让他猛然惊醒。

    看着自己多余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根手指,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却成了被人们嘲笑的对象。

    “公子,别犯傻……”王媪扯了扯他的粗布衣袖。

    “嬷嬷且候片刻。”孙子楚转身走向柴房,反手闩上门。

    梁上挂着晒干的艾草,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他解下腰带缠在臂间,将枝指按在松木砧板上,刀刃落下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第一刀斜切入皮肉,鲜血顿时浸透袖口。

    他闷哼着稳住手腕,第二刀下去时,枝指带着半片指甲滚落在地。

    “天啊!”王媪撞开门时,孙子楚已昏迷在柴堆旁。

    断指旁的血泊中,用刀尖刻着“阿宝嫁我”四字,笔画间凝着未干的血珠。

    绣楼内,阿宝正用凤仙花染甲。

    “小姐!出大事了!”丫鬟小翠撞开雕花门。

    “孙公子把枝指砍了!

    王嬷嬷说,他疼得昏死过去,手里还攥着断指写血书!”

    染甲的玉碗“当啷”坠地,丹蔻色的汁液,在青砖上绽成妖冶的花。

    阿宝望着镜中,自己发白的脸,想起上元节撞翻糖画摊的书生。

    他蹲在地上捡《诗经》竹简,发间粘着融化的糖稀,抬头时眼里竟无半分恼怒。

    “他……可曾说什么?”她捏紧染甲的凤仙花。

    “没……只说要求见小姐。”小翠举起带血的帕子,“您瞧这字……”

    阿宝抚过“嫁”字的血痕,墨迹未干处透出松脂香。

    是柴房特有的气味。窗外的雨忽然转急,她望着檐下避雨的蝴蝶,“取我的冰蚕软缎来,再备三斤云南白药……”

    清明那日,孙子楚被同窗架到运河渡口。

    “看!阿宝姑娘的画舫!”张生指着河心的朱漆楼船,“今日她若抛中你,我张字倒着写!”

    河风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孙子楚抬头,只见阿宝扶着丫鬟下船。

    月白纱裙扫过青石板,腕间金铃轻响如碎玉。

    她驻足在垂柳树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絮,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忽然,人群中冲出个醉汉,踉跄着撞向阿宝。

    她惊呼着后退,手中的湘妃竹扇落入泥沼。

    孙子楚本能地冲上前,却被张生拽住:“别找死!那是李员外家的恶奴!”

    扇面上的墨竹已糊成黑团,孙子楚挣开众人,单膝跪在泥水中捡起扇子。

    他从袖中取出母亲留下的罗帕,帕角绣着半朵残莲,是母亲未嫁时的闺中物。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扇面。

    “公子……”阿宝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他抬头,对上她秋水般的眼眸。

    周遭的喧嚣忽然退潮,只剩彼此急促的呼吸。

    孙子楚头发散乱,衣襟沾满泥点,却仍执着地擦着扇子。

    “让姑娘见笑了。”他将扇子递还。

    阿宝忽然轻笑,从腰间解下香囊递给他:“劳烦公子修补此扇,明日此刻,我在白云观后殿相候。”

    是夜,孙子楚坐在灯下修补扇面,忽觉一阵眩晕。

    再睁眼时,已站在赵府绣楼外。

    阿宝正对着菱花镜卸妆,金步摇搁在妆奁上,只见她侧脸如霜。

    “阿宝……”

    孙子楚的声音轻轻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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