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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血契心头肉(连城6)
    他缓缓起身,走向墙角那架破旧竹书架,从最底层角落摸出个旧布包裹的物件。

    解开三层布帛,

    一柄尺许短刀显露出来。

    刀身沉凝青黑,似陨铁所铸,乌木刀柄温润发亮,近护手处阴刻着几乎磨平的篆字:肝胆。

    这是父亲遗物,那个曾梦想仗剑天涯、终困于笔墨的落魄书生,只留下这柄刀与一句读书人要有肝胆的遗言。

    乔大年握住刀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像唤醒了骨血里沉睡的东西。

    指腹碾过二字,粗糙刻痕硌得掌心发麻,心绪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乔兄!你要做什么?

    顾云章看着他握刀的手。

    不过一钱肉,可那是从自己身上剜啊!

    乔大年嘴角扯出极淡的弧度,只有破釜沉舟的苍凉:

    连城是我的知己。

    她寒夜赠暖炉,暖我困顿之心。

    如今她要一钱膺肉......便是剜心剔骨,我亦往矣。

    可你们之间隔着门第贫富......

    知己二字重逾千金!

    乔大年猛地抬头,眼中火焰灼人 。

    此去非为千金婚约,只为二字!刀山火海,我亦往矣!

    他将刀裹好系在腰间,推开院门。

    天光正好,却照不进他燃着决绝的眼眸。

    大步走向史府,背影在窄巷阴影里拉长,如出鞘青锋,带着一去不返的孤绝。

    史府门前人群熙攘,见乔大年走来,议论声骤然掐断。

    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惊愕与鄙夷交织:那穷书生真敢来?

    想攀史家高枝想疯了!

    窃窃私语裹着恶意,他却恍若未闻,目光只落在那扇朱漆大门上。

    门后是知己的生死一线。

    哐!哐!哐!叩门声如金石相击,穿透嘈杂。

    门房看清来人,惊得门闩落地:乔相公?您......

    烦请通禀,乔大年声音平稳,乔大年,前来割肉。

    正厅内,史孝廉鬓发霜白,眼神浑浊如蒙尘琉璃。

    听闻通报,他猛地站起,扶着桌沿才稳住身形,眼底燃起死灰复燃的微光:快请!

    乔大年踏入高阔厅堂,目光扫过震惊的史孝廉、闭目静坐的头陀。

    最终落在中央窄榻上。

    榻铺白布,旁有铜盆、烈酒、细布,还有柄柳叶刀,刃口闪着幽蓝寒光。

    酒气与肃杀交织,像在等待一场献祭。

    史公。

    他拱手行礼,磨破的衣袖在华贵厅堂里格外显眼,动作却从容不迫。

    你当真......

    史孝廉喉间发紧,千言万语只化作颤抖的问询。

    乔大年解下短刀放在案上,走向窄榻。

    解开衣襟露出清瘦胸膛。

    他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如火线灼烧喉咙,随手递过酒壶,伸手握住柳叶刀。

    冰冷触感驱散酒意,左手按在左胸膺下,感受着皮肉下心脏的搏动。

    下一刻,在史孝廉骤缩的瞳孔中、头陀微掀的灰白眼眸里、家仆惊恐的抽气声中,他握紧刀,稳准狠地刺了下去!

    噗嗤!刀刃破皮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

    剧痛如烧红铁钎捅进身体,乔大年浑身一颤,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脸颊滚落。

    但他握刀的手稳得可怕,牙关紧咬 。

    鲜血喷涌,顺着胸膛淌下,濡湿衣襟,在榻上晕开刺目猩红。

    浓重的铁锈腥气弥漫开来,盖过了酒气。

    他强忍着剧痛与眩晕,眼前发黑,耳边嗡鸣,却仍左手按紧伤口,右手操控薄刃在肌肉间精准游走。

    刀锋避开主血管,只剥离着那块约一钱重的肉,动作冷静得近乎残酷,像在雕琢必须完成的器物。

    史孝廉早已扭过头,手指攥紧桌沿,身体剧烈颤抖。

    家仆们或捂嘴或转身,没人敢劝阻。

    这穷书生的决心,比钢铁还硬。

    唯有头陀睁开灰白眼珠,浑浊目光落在流血的胸膛上,带着洞悉世事的漠然。

    刀锋终于分离出指甲盖大小的肉,裹在鲜红血液里。

    乔大年左手捏住肉块猛地一扯,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满口血腥味才稳住身形。

    他将肉轻轻放在白玉碟中,血珠滴落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松开刀柄的瞬间,他侧倒在榻上,意识渐模糊。

    倒下前望着那碟血肉,唇边浮起微弱笑意:连城......有救了......

    头陀拿起玉碟 。

    烈酒浸泡半个时辰,合药引炼三丸。

    他扫过昏迷的乔大年 。

    此子重诺轻生,日后或有大成。

    史孝廉扑到榻边,握住乔大年冰冷的手老泪纵横:是我错了......

    家仆们慌忙用烈酒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层层裹紧细布,血却依旧渗出,染红一道又一道。

    厅外天光西斜,乔大年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烛。

    那柄刻着的短刀,静静躺在案上,青黑刀身映着满堂血色,见证着这场以知己为名的血契。

    只有那西域头陀,不知何时已睁开灰白浑浊的眼。

    他目光,牢牢“钉”在乔大年淌血的创口上。

    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鼻翼却微微翕动,下颌线条绷紧,透着一种专注。

    灰白眼珠深处,极微弱的暗芒一闪而逝,快如错觉。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粘稠。

    乔大年右手猛地一挑!

    一块指甲盖大小、带血颤动的暗红色肌肉,被薄刃精准挑离身体。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痉挛,眼前发黑,却用尽力气,颤抖着将那块肉,递向魂不附体的家仆。

    “一……一钱膺肉……”

    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字间裹着血沫。

    家仆哆嗦着接过,铜盆在手中乱晃。

    乔大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靠在榻背。

    胸前血洞仍在汩汩冒血,迅速染红半边身子,身下白布浸透暗红。

    他脸色灰败,唇无血色,呼吸急促微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剧痛,带来窒息般的痉挛。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下颌滴落。

    剧痛穿刺神经,失血的冰冷感淹没四肢。

    身体越来越沉,摇摇欲坠。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