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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白鹤西去(商三官5)
    老秦捡起纽扣,凑近烛光仔细查看,纽扣内侧赫然錾着一个“刘”字。

    刹那间,老秦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县令见状,脸色骤变,急忙捡起纽扣。

    这正是刘霸天锦袍上独有的鎏金纽扣,当年刘霸天强占王寡妇桑田时,王寡妇拼死反抗,曾扯下过一颗。

    公堂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映得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难道商三官早在那时就……”

    县丞刚开口,话还未说完,就被堂外一声通鼓的炸响打断。

    守夜衙役一路小跑,高声通报:“李文锡求见!”

    话音未落,李文锡已一袭素袍,神色匆匆地闯进公堂,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灵位。

    “学生要认领亡妻!”

    他的声音沙哑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刚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

    众人听闻,一阵哗然。

    县令用力按住惊堂木,疑惑地看向李文锡:“你妻子不是失踪多日了吗?”

    “她在此。”

    李文锡微微颤抖着手指,指向停尸板。

    “请大人赐还遗体,容学生为她择日下葬。”

    仵作老秦突然低呼一声:“不对!”

    他指着尸体的手腕,眉头紧皱。

    “此人身形与商三官不符,指甲缝里也没有染料痕迹。

    三姑娘常年习武,指节分明,可这……”

    老秦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好个忠贞夫君,倒比本官来得还快。”

    刘府管家赵德昌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我家老爷遇刺身亡,正要查证凶器。”

    李文锡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袖中的匕首悄然滑过指尖,眼神警惕。

    就在此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尸体胸口突然渗出暗红的血珠,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蓝光。

    暴雨倾盆的乱葬岗,泥水四溢。

    李文锡失魂落魄地跪在泥泞里,双手疯狂地刨着土,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混着雨水冲刷成一道道血线。

    “三姑娘,回家了。”

    他声音哽咽,费力地抖开裹尸布。

    就在这时,月光忽然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尸体上。

    李文锡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该僵硬的“尸体”竟微微动了下手指!

    暗处传来一声轻咳。

    李文锡猛地回头,只见商母拄着拐杖,静静地立于老槐树下。

    她脚边的竹篮里堆满了草药,老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宛如一把淬毒的剑。

    “曼陀罗粉混僵蚕,”

    老妇人声音沙哑,打破了寂静。

    “能让人十二时辰脉息全无。”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点向尸体脖颈,“瞧仔细些。”

    李文锡颤抖着伸手去探鼻息,却摸到三官颈侧一道结痂的刀痕。

    那根本不是自缢的勒伤,而是被白绫里暗藏的细刃所割!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李文锡涌来:那夜,绣楼之上,白绫随风飘荡,三官悬梁的身影印入他眼帘。

    可细细回想,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踢翻的凳子,甚至连裙裾都整齐得有些不合常理。

    “他们想让她死得像个烈女。”

    商母缓缓掀开尸体的衣襟,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陈旧的疤痕。

    “这是七岁那年她练剑走火入魔留下的。”

    李文锡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想起那个雪夜,自己躲在屏风后偷看。

    小三官赤着脚在梅花桩上飞奔,剑锋划破冰凌,寒光映照着她眉眼清亮。

    “为什么不救她?”

    李文锡声音发颤,带着一丝质问。

    “救?”

    商母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与悲愤。

    “你以为我为何要配制假死药?

    刘家耳目遍布全城,我若早一步动手,今日躺在这的就不止一个了。”

    远处传来阵阵犬吠。

    李文锡突然将尸体横抱而起,语气坚定:“我知道有个地方……”

    三官苏醒那日,窗外有白鹤掠过祠堂飞檐。

    羽翼拍打声惊醒了檐角的铜铃,“叮咚”声里混着她断续的呻吟。

    “刘家虽倒,余党尚在。”

    她嗓音嘶哑,虚弱地攥住李文锡的衣袖,“我不能活。”

    李文锡没有说话,他突然掀开衣箱,捧出一套男子襕衫。

    “浙东有海商姓李,正缺个记账的侄儿。”

    织物簌簌展开,暗纹里藏着玄机,是防伪的双面提花。

    妆镜前,三官看着自己喉结处的假皮,忽然笑了。

    原来李文锡早备好了人皮面具,连路引都仿了官印。

    那些深夜研墨的时光,他竟在临摹户部大印。

    “其实……”

    李文锡耳尖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晚我认出你了。

    《荆轲刺秦》的唱腔,全城只有商小姐会转那个调。”

    他伸手替她整理鬓角,袖口露出半截伤疤,那是当年为护她而留。

    三官怔住。

    记忆瞬间闪回到及笄礼上,少年书生不慎跌落戏台,却仍紧紧抱着她的诗集不放。

    那时他笑着说:“商姑娘的剑法再好,也敌不过世道人心啊。”

    此刻她抚过伪装的喉结,忽而轻哼一声:“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在白绫里藏刀?”

    李文锡微微一笑,取出一封密信。

    “刘霸天的罪证,浸了曼陀罗汁液。

    你若当场暴毙,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他点在信纸某处。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漕运账目上的朱砂印,遇热显形。”

    窗外,白鹤又鸣。

    三官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白鹤折翼,犹可重生;

    凤凰涅盘,方得自在。

    三年后,有游商在泉州港见过这对夫妻。

    男子清瘦,总是静静地望着北方的海;

    女扮男装的账房先生手背有疤,却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诸葛城外的荒坡上,李文锡立的衣冠冢前,年年清明都会出现新鲜的白鹤翎毛。

    有人说深夜见过商母在碑前烧纸,火堆里偶尔传来少女的清唱:“我身似雪刃,心作长明灯......”

    那夜,海上起了大雾。

    李记商行的货船即将启航,账房先生倚栏远眺。

    “你说刘家余党会不会追来?”

    “放心。”

    船舱走出个戴帷帽的女子,正是商三官。

    “我在最后一批瓷器里做了手脚,用的是当年他们对付我的手法。”

    海风轻轻卷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耳垂上新愈的针孔。

    这是每月必须经历的解毒过程,代价是永远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忽然有人轻叩船舷。

    暗号对上后,递来一封密信:“京中来报,御史台已重审刘案。”

    商三官展开信笺,月光在她掌心流转。

    “看来,该让某些人尝尝‘诈尸’的滋味了。”

    她转身望向大陆方向,眸色如墨。

    “你说,若有个‘死人’突然出现在刑部大堂......”

    身后传来轻笑:“夫人莫急。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先教属下们唱段《白蛇传》如何?”

    涛声阵阵,淹没了最后一句戏词。

    远处灯塔亮起,恍惚间似有白鹤掠过桅杆,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振翅而去。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