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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姊妹易嫁(1)
    一:墓语惊变 鸾俦错谱。

    山东掖县,东海之滨,自古便是人杰地灵之处。

    时值明末,世道纷扰,但科举取士之路,仍是寒门子弟鱼跃龙门的唯一希望。

    城东有世族张家,诗礼传家,田产丰饶,尤以祖坟选址东山之阳,据说是块风水宝地而自豪。

    近来这“宝地”却颇不宁静。

    张家主人张老爷,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先是守墓的仆役战战兢兢来报,说夜深人静时,常闻墓穴中有叱咤之声:“尔等速速避去,莫要长久玷污了贵人宅邸!”

    声若闷雷,不似凡人。

    张老爷初时只当是仆役耳背,或是有宵小作祟,并未深信。

    不料,接连数夜,他竟也频得梦兆。

    梦中一金甲神人,面容模糊而威仪赫赫,厉声警示:

    “汝家墓地,本是毛公佳城(指墓地),何得久假不归?”醒来冷汗涔涔,梦中言语犹在耳畔。

    更蹊跷的是,家中自此颇不太平,商铺偶有亏折,子弟读书也似有阻滞。

    一位素来信奉风水的远客来访,听闻此事,捻须劝道:“张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既是神灵示警,恐非吉兆,不如择吉日,迁葬为宜啊。”

    张老爷权衡再三,想到家族运势,终究宁可信其有。

    于是耗费金银,择选吉地,将祖坟迁出了这东山阳面的“毛公佳城”。

    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料。

    张家迁坟后不久,一个名叫毛文简的孩童,其父正是相国毛公(此为追述,指其子未来之官职)的父亲,因家道贫寒,常年为人牧牛。

    这一日,毛父驱牛至东山,恰逢张家旧墓所在。

    忽然间,乌云四合,暴雨倾盆而至。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瞬间成溪。

    毛父无处躲避,瞥见不远处因迁葬而荒废的墓穴,不及多想,便钻了进去暂避。

    岂料雨势愈狂,山洪奔泻,浑浊的潦水裹挟着泥沙,直灌入废圹之中。

    穴深土松,竟至崩塌,毛父躲避不及,顷刻间便被溺毙其中。

    消息传来,毛家天塌地陷。

    毛文简尚在稚龄,懵懂不知丧父之痛,只知家中顶梁柱倒了。

    毛母悲痛欲绝,但人死不能复生,首要之事是让丈夫入土为安。家中一贫如洗,何来墓地?

    万般无奈,毛母想起丈夫殒命之处,虽是张家旧茔,但毕竟已迁,或可乞求一小块地方安葬。

    她鼓起勇气,拉着年幼的文简,踏入了那曾经高不可攀的张府大门。

    张老爷听闻有牧牛人死于自家旧墓,心下已是一动。

    待问清来者姓氏竟是“毛”,更是暗惊,与梦中“毛公”二字隐隐相合。

    他亲自前往旧墓查看,这一看,更是骇异。

    毛父溺死之处,那片被水冲垮的废圹,其位置、深浅,竟俨然像是预先留出的棺椁安置之所!

    一丝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敬畏爬上张老爷心头。

    他当即对毛母道:“此地既是你丈夫殒命之处,亦是天意,便在此安葬吧。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他看着一旁虽衣衫褴褛却眉目清秀、不似凡童的毛文简,心中一动:“葬事毕后,带你孩儿来我府上一趟。”

    毛父得以安葬,毛母感激涕零。

    事后,她依言带着文简上门拜谢。

    张老爷仔细端详毛文简,见他虽面有菜色,但目光澄澈,行礼之间不卑不亢,心中越发喜爱。

    他当即对毛母说:“此子聪慧,留在我府中,与我家中子弟一同读书,如何?”

    毛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连连道谢。

    张老爷兴致更高,进而说道:“我有一长女,与令郎年岁相仿,愿许配给他,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毛母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慌忙摆手:“这如何使得!贵府千金,金枝玉叶,我儿贫贱,怎敢高攀!”

    这时,张夫人开口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老爷既已出口,便是诺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中途反悔之理?”

    张老爷也含笑点头。

    毛母见张家诚意拳拳,恍如梦中,只得晕乎乎地应承下来。

    这桩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却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张家长女名唤张婉如,自幼娇生惯养,心高气傲。

    得知父亲将自己许配给一个牧牛儿,如同晴天霹雳。

    她不敢明着反抗父母,但怨愤与羞惭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平日里,若有姐妹或丫鬟无意中提起“毛家女婿”四字,她便立刻捂住耳朵,尖声道:“休要再提!”

    背地里,更是常常对贴身丫鬟抱怨:“我张婉如便是死,也绝不嫁给那放牛的穷小子!”

    这些话,渐渐也传到了张老爷夫妇耳中,二人心中忧虑,却也只能指望女儿年纪渐长,会明白事理。

    光阴荏苒,转眼毛文简已在张府读书数载,学识大进,气度愈发沉稳。

    到了亲迎之日,张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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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简一身新郎吉服,虽布料普通,却掩不住那份日渐显露的儒雅之气。

    他入门行礼拜见岳父母,宴席之上,应对得体。

    迎亲的彩轿早已停在门外,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可闺房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新娘子张婉如不仅没有梳妆打扮,反而穿着日常旧衣,以袖掩面,面向墙壁,哭得肩膀耸动。

    喜娘和丫鬟们催了又催:“小姐,吉时已到,快些梳妆吧!” 张婉如充耳不闻。

    母亲进来柔声相劝:“儿啊,那毛家郎君我瞧着是个有出息的,你莫要执拗……”

    她反而哭得更大声,几乎要背过气去。

    前厅的新郎已准备起身告辞,以便新娘上轿,鼓乐之声愈发响亮急促。

    张老爷急得满头是汗,先出去稳住女婿:“贤婿稍待,小女妆扮未妥,见谅,见谅。”

    转身又冲进女儿房内,见女儿依旧故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厉声斥道:

    “逆女!花轿临门,岂容你如此任性!再不听劝,为父……”

    他作势欲打,张婉如索性放声痛哭,瘫软在地。

    张老爷举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急得在房内团团转。

    看着窗外催促的鼓乐仪仗,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正当屋内乱作一团,张老爷夫妇束手无策之际,默默看着的二女儿张惠如站了出来。

    张惠如年纪稍小,性情却与姐姐截然不同,温婉中带着刚毅,明事理,识大体。

    她早已对姐姐的行径不满,此时见父母焦急欲死,便上前拉住姐姐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道:

    “姐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违背?

    那毛家哥哥勤勉好学,将来未必没有出息,你何苦如此?”

    张婉如正在气头上,见素来温顺的妹妹也来“说教”,更是怒不可遏。

    她猛地甩开妹妹的手,尖刻地讽刺道:“小妮子,倒学会多嘴多舌了!

    你既说他好,你为何不嫁他去?”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张惠如被姐姐的话噎了一下,粉面涨红,却并未退缩,她挺直脊背,清晰地说道:

    “爹爹当初许婚,许的是姐姐,并非妹妹我。

    若当初爹爹将我许配毛郎,今日又何须劳烦姐姐在此劝驾,我自当遵从!”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绝望中的张老爷闻言,眼前猛地一亮,与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夫人立刻会意,拉过二女儿的手,试探着问:

    “惠儿,你那忤逆的姐姐不肯听命,爹娘想让你代姐出嫁,你可愿意?”

    张惠如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焦急的父母,听过门外依旧喧闹却已透出几分尴尬的乐声。

    她毅然决然地道:“父母之命,儿不敢辞。

    便是让女儿去行乞,女儿也绝无怨言。

    况且,谁又能断定,那毛家郎君就一定会穷困潦倒,终身饿死呢?”

    “好!好!好!”

    张老爷连说三个“好”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喜出望外。

    事已至此,唯有移花接木。

    他当即下令:“快!给二小姐换上嫁衣!”

    府中一阵忙乱,好在嫁衣钗环都是现成的。

    片刻之后,凤冠霞帔,红巾遮面的张惠如,被喜娘搀扶着,匆匆登上了那顶原本属于她姐姐的彩轿。

    轿夫起轿,鼓乐重新欢快地吹打起来。

    毛文简虽觉有些仓促,但并未深想,只道是女儿家羞涩,耽搁了些时辰。

    他骑上马,引着花轿,向着那个虽然清贫却充满希望的家而去。

    身后,张府内,只剩下呆若木鸡、犹在抽噎的张婉如,以及既感宽慰又难免一丝怅然的张老爷夫妇。

    一段错位而又注定不凡的姻缘,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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