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指尖的银光沉入眉心刹那，体内那枚残月状印记轻轻一震，仿佛被什么遥远的东西勾动。他尚未睁眼，呼吸已压得极低，五指缓缓收拢，掌心贴住断刀刀柄。屋外，晨雾未散，一道身影立在药庐檐下，不动如松。

    那人未进门，也未开口叫门，只是抬起手，三指轻叩木柱。声音不重，却像钉子敲进骨缝，一下一下，直透识海。

    林战喉头滚动，哑声问：“何人？”

    “故人之托。”门外人语调平缓，无喜无怒，“送你一物。”

    话音落，一张泛黄纸页从门缝下推入，边缘磨损，似经年流转。灰袍人退后三步，转身离去，脚步无声，如同踏在虚空之外。

    林战盯着那纸片，没立刻去捡。他能感觉到——眉心道印正微微发烫，像是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他撑起身子，膝盖仍有些发软，但比昨夜强了许多。拖着断刀，他一步步挪到门槛边，俯身拾起残页。

    指尖触纸瞬间，一股寒意顺脉而上，直冲脑海。画面乍现：雪峰千仞，一人独立崖顶，手中长剑划破九重云障，雷劫如瀑倾泻，剑锋所指，天地为之裂开一道缝隙。那一剑，不是斩敌，是斩命。

    他猛地抽手，额角渗出冷汗。残页上的符文他一个也不认得，可那股凌厉剑意却真实存在，哪怕只剩一丝余韵，也足以让识海震荡。

    断刀突然嗡鸣，裂痕深处银光暴涨，竟自行跃动起来，像是呼应那纸上残留的意志。

    林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残页摊在膝上。鸿蒙道印悄然运转，一丝极细微的信念残息从纸面逸出，被道印吞入。刹那间，他对那剑招的理解多了一分——并非招式本身，而是施剑者那一刻的心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天亦无悔。

    这不只是功法残篇，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剑劫的传承碎片。

    他正欲收起，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风无垢站在门口，依旧是素白衣裙，眉目清冷。

    她目光扫过他手中残页，脚步一顿。

    “这是……《万劫剑谱》？”她声音微沉。

    林战点头：“方才有人送来，自称‘故人之托’。”

    风无垢走近，蹲下身，伸手却不碰纸页，只凝视其上纹路。“我见过类似的字迹。”她低声说，“师尊临终前留下一张残页，材质与此相同，符文走势也有共通之处。我一直参悟不透，以为只是普通古卷。”

    她抬眼看他：“你怎会引来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林战如实答，“但我接过它的那一刻，道印有了反应。它吸走了一缕残存的信念，让我看到了一剑破劫的画面。”

    风无垢眸光一闪：“你能吞噬他人留下的执念？”

    “不是我主动的。”他说，“只要有人在我面前战败，哪怕一丝不甘或坚持，都会被它自动吸收。昨夜那两人败在我手下，他们的战意就被收走了。”

    她沉默片刻，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另一张泛黄纸页。材质、色泽、破损边缘，与林战手中的几乎一致。

    两张残页并排置于石床之上，符文隐隐相连，似本为一体。

    “原来如此。”风无垢轻声道，“我原以为师尊遗物孤传，没想到还有另一部分流落外界。如今同现于你我手中，恐怕不是巧合。”

    林战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共研。”她说得干脆，“我不信命定之说，但若两页同出，又恰好落在我们手里，那就值得试一次。你虽修的是霸体一路，可昨夜我能看出，你用刀时已有剑意雏形。那一刀斩出，不只是力，还有决断。”

    林战低头看断刀，刀身裂纹中的银光渐渐平复，却依旧温热。

    “我可以试试。”他说，“但我伤势未愈，三日内不宜动气。你现在来，不怕被人发现？”

    “巡逻弟子刚换岗。”她淡淡道，“况且，我没必要躲谁。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她盘膝坐下，指尖点向第一行符文：“这些字不是现在的通用体，更像是远古剑宗的秘传刻文。我只认得几个关键字——‘劫’、‘逆’、‘斩’、‘心’。连起来大概是‘逆劫斩心’之意。”

    林战皱眉：“斩心？”

    “不是杀心，也不是断情。”她摇头，“是斩断对生死的畏惧。真正的剑修，出剑时不为自己活，也不怕死。那一剑，只为完成该做的事。”

    林战默然。他想起昨夜肩头剧痛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街头少年蜷缩墙角，被人踩住脊背，口中最后一口干粮被抢走。那时他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哭。而现在，哪怕重伤垂死，他也握住了刀。

    他伸出手，指向残页一角一处断裂的符文链：“这里，是不是缺了一环？”

    风无垢凑近细看，眉头越锁越紧。“你说得对……这部分断裂处的笔势，明显应有衔接。但现在少了至少半行内容，无法还原完整意境。”

    林战闭上眼，尝试以神识探入残页。鸿蒙道印微动，试图牵引更多残息，可这次毫无反应。纸上再无信念留存，只剩下冰冷的墨痕与岁月侵蚀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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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他睁开眼，“它已经空了。”

    “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补全。”风无垢收回手，“剑意不在纸上，在人心。你能看到那一剑的画面，说明你与它有共鸣。试着回想那个场景——雪岭、雷劫、持剑之人。他在想什么？”

    林战闭目，再度沉浸。画面重现：风雪呼啸，黑云压顶，持剑者衣袍破碎，浑身是血，可脚步未曾后退半步。他抬头望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然后，他动了。

    剑起，非攻非守，而是向上一刺——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证明，人可逆天。

    林战猛然睁眼，胸口起伏。

    “他不是要破劫。”他声音低哑，“他是要告诉天地——就算注定失败，我也要挥这一剑。”

    风无垢盯着他，良久，轻轻点头：“你说对了。”

    她伸手将两张残页拼在一起，尽管缺口仍在，但某些符文开始泛起微光，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既然如此。”她看向他，“接下来，我们一起走这段路。你不只是练刀的人，也可以是执剑者。”

    林战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残页边缘。眉心道印再度发热，银芒在皮下流转，顺着经脉缓缓下行，最终停驻于掌心。

    断刀静静躺在一旁，刀锋映着晨光，裂痕中银光微微跳动，仿佛在等待下一击。

    风无垢坐回角落，盘膝闭目：“先静养。等你能稳住真气，我们再继续。”

    林战点头，将残页小心折好，收入怀中。他重新盘坐于石床，调息吐纳。鸿蒙道印缓慢旋转，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古老道痕，一丝丝淬炼肉身。

    药庐内恢复寂静，唯有屋角冰晶偶尔发出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战忽然睁眼。

    他感到怀中的残页，正在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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