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抽搐,而是他数到了第一百次心跳。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次敲击,提醒他自己还活着。他还坐在那里,背靠着断旗杆,右手握着剑柄,左手压在左臂上,压制那股不断蠕动的黑红之力。
符网依旧收紧,勒进皮肉,血顺着肩膀往下流,滴在地上已经干了大半。他没有去擦,也没有试图止血。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而不是处理伤口。
鸿蒙道印还在运转,虽然慢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它确实在吸收战场上的残息。那些是过去战斗中留下的信念碎片,有敌人的执念,也有战友的呐喊。他把这些碎片一点点抓回来,在识海里排列成行,像一排排站着的战士。
他开始观察黑甲战士的站位变化。每隔十二个呼吸,就会有一组人换防。他们动作整齐,步伐一致,连抬脚的高度都一样。但就在交接的瞬间,高台方向传来一丝极短的灵力波动,比眨眼还快,如果不是他刻意计数,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波动只持续了半息不到。它不像攻击,也不像传令,倒像是某种确认信号。每次波动出现,低语声就会停顿一下,然后重新开始循环。
林战记住了这个节奏。他闭上眼,用呼吸来模拟那个间隔。吸气七次,呼气五次,再等两下心跳——就是波动出现的时间点。
他试着在这个节点调动左臂的力量。刚有一点动静,符网立刻收紧,经脉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咬牙忍住,没有出声。这次试探让他明白,这张网不只是封印他的行动,还能感应他的意图。
这是一张活阵。
它会回应他的想法。
所以他不能再轻举妄动。
低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冷冰冰的重复,而是带着熟悉语气:“云昊死了……你救不了任何人。”
林战瞳孔一缩。
云昊是他最早认识的人,也是第一个帮他进入宗门的人。那人正直、善良,从不欺压弱小。如果他真的死了……
但他立刻摇头。不能信。这些话的目的不是告诉他真相,而是让他动摇。只要他情绪波动,敌人就赢了。
他在心里默念一句剑诀:“斩断虚妄,唯守本心。”这不是完整的剑法,只是一个念头,一个锚点。每当声音响起,他就重复这一句。
他不再分辨真假,而是把所有声音当成考验。
他睁开眼,看向高台深处。那个人影还站在原地,披风不动,身形僵直。他已经半个时辰没有移动过,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这不像一个活人,更像一道投影。
但如果只是幻象,为什么整个战场都在听他指挥?
林战微微偏头,用余光扫向身后。废墟一片,碎石横陈。风逸尘曾在那里设伏,后来被他击退。此刻那里空无一人,可他忽然想起风无垢受伤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心……背后的声音。”
当时他以为是指偷袭。
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含义。
声音来自背后?
他没再回头,只是将注意力沉入耳中。除了风声和低语,他听到了另一种震动——来自地面。很轻微,像是脚步,又像是某种机械运转的节奏。
他低头看插在地里的剑。剑柄微微震颤,频率和那股震动一致。他不动声色,用拇指感受震幅的变化。每三次波动后,会有一次短暂中断。
这个节奏,和高台的灵力波动不一样。
他皱眉。如果声音不是从高台传出,那是什么在控制这些黑甲战士?
他不敢深想。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不是雷声,也不是风啸,是爆炸。位置在血祖军临时驻地的方向。
林战心头一紧。
那是他们的补给点,也是伤员聚集的地方。如果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他手指收紧,剑柄上传来的震感更清晰了。他强迫自己松开,不让身体有任何反应。他知道这是试探,是敌人想看他是否动摇。
哪怕真是驻地被炸,此刻他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坐着。
只能睁眼。
只能握剑。
他把注意力拉回鸿蒙道印。印记仍在吸收残息,但速度越来越慢。战场上的信念碎片几乎耗尽,只剩下一些散乱的情绪残渣。他尝试引导印记吞噬左臂那股力量,却被一股反冲力弹回,识海一阵刺痛。
这条路走不通。
他开始在识海中模拟破局方案。第一种,强行催动诡臂,引爆体内能量,或许能挣脱束缚。但他立刻否决——一旦失控,不仅他自己会死,周围残存的血祖军也会被波及。
第二种,集中鸿蒙道印积累的所有残息,一次性冲击符网核心。可行,但代价是神魂受损,甚至可能永久失去觉醒记忆。
第三种,等待。什么都不做,继续观察,直到找到真正的破绽。
他选择了第三种。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破局不在力量,而在认知。
他再次回想那枚蛇纹指环。刚才风吹起披风一角时,指环露出了片刻。纹路是蛇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关键是,那蛇头朝向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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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随意雕刻,不会这么讲究。
这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误导。
如果是故意让他看到,说明对方在引导他的注意力。如果是疏忽,说明那人并非完全无情机器,仍有习惯性动作。
他记下了这一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边缘发黑。他用力眨了眨眼,逼自己清醒。他把手掌贴在伤口上,用体温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
他低头看剑。
剑刃缺口累累,血迹干涸。他记得这一剑砍断过三名鬼修的兵刃,也劈开过一座山岩。现在它插在地上,像一根桩子,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用拇指抹过剑脊上的凹痕。指尖沾上了残留的血。
他开始用呼吸配合心跳计数。每一次吸气,都想一个问题。每一次呼气,都给出答案。
谁在操控这场局?
高台那人。
目的是什么?
让他崩溃。
手段有哪些?
符网禁锢、心理压迫、虚假信息、环境干扰。
有没有破绽?
有,但太小。
多小?
半息的延迟,一次衣角的摩擦,一枚指环的方向。
够不够用?
不够。
为什么不够?
因为他动不了。
为什么不冒险?
因为代价太大。
还能做什么?
等。
等什么?
等对方犯错。
或者,等他自己找到那个能撬动全局的点。
他闭上眼,再次内视。识海中,那一排信念残音依然站立。他把它们重新排列,按强度排序。最强的是“宁死不退一步”,来自万道剑宗那位长老。其次是“逆境之中,更当拔剑”,出自剑尘子亲授。
他把这些真言连成一条线,围绕心脏旋转。这不是防御,是提醒。提醒他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低语声再次响起:“你撑不住了。”
他说不出话,但心里回了一句:我偏撑着。
“没人会来救你。”
他回:我不需要救。
“你已经输了。”
他回:只要我还坐着,就没输。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刺向高台。那个人影依旧静止。风吹不动披风,光不映身形。这不像真人。
但他不管是不是真人。
他只知道,只要他还看着,对方就不能宣布胜利。
他调整坐姿,让背部更稳地靠在旗杆上。左手依旧压着左臂,右手依旧握着剑柄。他不再尝试寻找破绽,而是让自己成为破绽的猎手。
他知道,真正的对决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耐心的较量。
他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无法行动。
而是因为他必须存在。
只要他还坐着,血祖军就没有彻底失败。
只要他还睁着眼,敌人就不能掌控一切。
只要他的手还握着剑,这场战斗就还没结束。
他把下巴微微抬起,视线锁定高台深处。风吹过战场,卷起灰烬,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那道弧线,正好指向那枚蛇纹指环的位置。
林战的嘴角动了一下。
不是笑。
是一种确认。
他知道了。
有些事,不需要动。
只需要看见。
剑柄上的血渍已经完全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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