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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往事?沙罕阿
    与此同时

    羽墨轩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四周没有声音,那不是寂静,而是彻底的声音真空。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焦土的气息,却没有风将它们带走。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云层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地面,但没有任何飘动的迹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四周。蓝灰色的短发在静止的空气中纹丝不动,身上的作战服完好无损,只是颜色比记忆中更加暗淡。右手指尖本能地想要凝聚雷光,却只引来了几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电火花,在空气中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

    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战场。没有敌人的嘶吼,没有同伴的呼喊,更没有能量爆破的轰鸣。这片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完整性——焦黑、龟裂、死寂,却没有任何战斗留下的弹坑或血迹。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在某个瞬间被整体“烤焦”的。

    她向前走去。靴底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这是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声音。地面坚硬得异常,裂缝深处隐约可见某种结晶化的反光。走了大约百米后,她看见了一截半埋在土中的白骨。

    不,不是人类的骨骼。那骨头粗大得过分,弯曲的弧度像是某种巨兽的肋骨,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被酸液腐蚀过的孔洞。她蹲下身,用指尖触碰骨面。冰冷,坚硬,带着岁月侵蚀后的脆性。这骨头至少在这里躺了千年以上。

    站起身时,她的目光被远处的一个轮廓吸引。

    那是一座塔。

    即使在如此遥远的距离,它依然高耸得令人窒息。塔身呈现出一种不符合建筑力学的弧度,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撑破后又勉强维持着形态。塔的表面不是砖石,而是某种混合了金属与结晶的物质,在凝固的天空下反射着暗淡的幽光。

    更诡异的是,塔的顶端生长着植物。

    茂盛的、葱郁的绿色植被从塔顶倾泻而下,形成一道违反重力的瀑布。藤蔓、树木、花朵——所有植物都生长得过分繁盛,与塔身下半部分的死寂焦黑形成刺眼的对比。那些植物甚至开出了花朵,粉白红紫的颜色在这片灰暗的世界中鲜艳得不真实。

    羽墨轩华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在被拉入这里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心魔幻境的气息,然而在这里,自己却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心魔

    或者说,心魔并没有针对她进行攻击

    这不是心魔的惯常手法。没有幻影,没有蛊惑的话语,没有试图挖掘她内心的恐惧或欲望。只有这片土地,这座塔,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实体化的“记忆”感。

    她继续向前走。

    随着距离拉近,塔的细节逐渐清晰。塔身上布满了雕刻,或者说,是某种外力留下的痕迹。那些纹路复杂而混乱,有些像是文字,有些像是图腾,更多的则纯粹是毫无意义的刮擦与凹痕。在塔基附近,她看见了几具完整的骨骼。

    这些骨骼保持着生前的姿态。一具骨骼蜷缩在塔根的凹陷处,手臂环抱着自己;另一具趴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第三具靠在塔身上,头骨仰望着塔顶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

    羽墨轩华在那具仰头的骨骼前停下。

    骨骼的胸口位置,插着一柄匕首。匕首的材质与塔身相似,经过千年岁月依然没有锈蚀,刃面上刻着细密的符文。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匕首的瞬间停了下来。

    指尖传来刺痛感。

    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信息的直接注入。破碎的画面、杂乱的声音、强烈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

    热浪扭曲了地平线。

    少年蜷缩在土墙的阴影里,腹部传来的绞痛已经持续了三天。他记得自己叫“土”,因为出生时村里的老祭司说这个孩子命里带土,是大地母亲眷顾的孩子,应该能熬过饥荒。可现在,连大地母亲都快不给吃的了。

    村庄已经空了七成。能走的人都走了,朝着传言中还有水源的北方迁徙。留下的人要么太老,要么太小,要么像他一样。他的父母死在去年的瘟疫里,除了这间快要倒塌的土屋,什么也没留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血腥味。昨天挖到的草根已经吃完,今天必须去更远的地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视野黑了一瞬。十五岁的身体瘦得像柴,肋骨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数。

    村外的那条河,三个月前就只剩下一道泥沟。他沿着河床走,眼睛贴着地面搜寻任何能入口的东西。一只干瘪的甲虫从石缝里爬出,他迅速伸手抓住,连壳都没剥就塞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嘎吱”的声音,有点苦,但胃部的抽搐稍微缓解了一点。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在一处河湾的淤泥里发现了半条鱼。

    鱼已经死了很久,身体半边腐烂,露出白骨。他跪下来,用手挖开淤泥,把鱼整个捧出来。腐烂的气味冲进鼻腔,他干呕了几下,但手没有松开。

    “吃一点就好。”他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就吃还没烂的那半边。”

    他用石片刮掉鱼身上的淤泥和腐肉,露出下方还算完整的鱼肉。颜色发暗,质地松软,但总比没有好。他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腥臭味瞬间充满口腔。他强迫自己咀嚼、吞咽,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又吐出来。

    “再吃一口。”他喘着气,“再吃一口就能活到明天。”

    吃到第四口时,远处传来了人声。

    他警觉地抬起头,看见三个男人从土坡后走来。都穿着相对完整的粗布衣服,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

    那是流民,但不是普通的流民。为首的男人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

    土迅速把剩下的鱼塞进怀里,想躲进旁边的芦苇丛。但已经晚了。

    “小子,手里拿的什么?”刀疤脸喝道。

    土转身想跑,却被另一个男人从侧面扑倒。腐烂的鱼从怀里掉出来,在干裂的地面上滚了几圈。

    “就这?”刀疤脸用脚踢了踢鱼,嗤笑一声,“连这玩意儿都捡。”

    但第三个男人蹲下身,盯着土的脸看了几秒:“大哥,这小子我见过。村东头老农夫的独苗,听说那老东西前藏了袋谷子,说不定……”

    刀疤脸的眼睛亮了。

    他们开始搜身。土挣扎,换来几记沉重的拳脚。肋骨可能断了,他咳出血沫。男人们翻遍他全身,只找到几根草绳和一块磨光的石头。

    “说!谷子藏哪儿了?”刀疤脸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进泥土里。

    土拼命摇头。根本没有谷子,父亲死前家里就只剩半碗糠了。

    男人们不信。他们开始打他,用木棍,用脚。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意识开始模糊。在某个瞬间,土听见自己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如果我有力量……”

    “如果我能让这些人趴在地上求饶……”

    “如果我永远不用再挨饿……”

    那声音很轻,却像种子落进裂开的土壤。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男人们警觉地停下动作。一队骑兵出现在土坡上,大约十来人,穿着统一的皮甲,马鞍旁挂着水囊和布袋。是城邦领主府的巡逻队。

    刀疤脸骂了一句,朝土踢了最后一下:“算你走运。”三人迅速钻进芦苇丛消失了。

    土躺在原地,血从嘴角流进土里。他听见马蹄声靠近,有人下马,靴子踩在干裂的地面上发出脆响。

    “还活着吗?”是个年轻的声音。

    土努力睁开眼睛。逆光中,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头上戴着插有羽毛的皮盔。

    “水……”他挤出这个字。

    皮囊被递到嘴边,清凉的水流进口腔。土贪婪地吞咽,呛得咳嗽起来。

    “慢点喝。”年轻骑兵说,“你叫什么?村里还有人吗?”

    土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骑兵队长也下马走过来。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有风霜的痕迹。他环视四周干裂的土地和空荡的村庄,叹了口气。

    “带上他吧。”队长说,“送到北边的救济营。”

    土被扶上马背,靠在一个骑兵身后。马匹开始移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干裂的河床,那条腐烂的鱼还躺在那里,正在被几只乌鸦啄食。

    怀里的刺痛感就是在这时传来的。

    羽墨轩华收回手指。

    那些画面和感受如同潮水般退去,但残留在意识里的饥饿感依然真实。她低头看着那具骨骼,看着它胸口插着的匕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单纯的心魔幻境。

    这是记忆。被封存在这片土地里,封存在这座塔里,封存在这些遗骸里的、真实的记忆。而她,正在以某种方式“读取”它们。

    她站起身,望向那座扭曲的高塔。

    塔顶的植物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摇曳——不,不是风,是那些植物自己在动。藤蔓缓慢地缠绕、舒展,花瓣开合,像是在呼吸。

    羽墨轩华开始向塔走去。

    每一步,脚下的焦土都在诉说着什么。破碎的陶片、生锈的铁器、风化的骨骸——这片土地埋葬的不只是生命,还有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那座塔,就是这段历史的墓碑。

    走近塔基时,她看见了铭文。

    不是雕刻在塔身上的,而是用某种黑色的、仿佛焦油般的物质涂抹在塔基周围的地面上。文字古老而扭曲,但她却莫名地能理解其含义:

    “我将我的贪婪埋于此地。”

    “我将我的愚蠢刻于此石。”

    “我将我的罪孽封于此塔。”

    “后来者,若你读到这些文字,请转身离开。”

    “这里的真相只会带来绝望。”

    羽墨轩华没有转身。

    她的手按在塔身上。材质触感奇特,像金属又像岩石,温度比周围空气更低。就在掌心与塔身接触的瞬间,更大的信息洪流冲进了她的意识。

    ……

    二十三年后。

    尼努尔城的中央集市,在晨光中苏醒。摊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牲畜的嘶鸣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座繁荣城市应有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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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不,现在应该叫“土老板”。他坐在自己谷物商行的二楼,透过木窗俯视着下方的热闹景象。

    他三十八岁,身材健壮,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但熟悉他的人知道,那两条缝里时常闪过精明的光。他穿着产自东方的丝绸长袍,腰间系着镶有青金石的腰带,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金的、银的、还有一枚是罕见的黑曜石。

    “老爷,北边商队的账目核对完了。”账房先生捧着泥板账簿走进来,是个干瘦的老头,鼻梁上架着水晶磨成的镜片。

    土接过泥板,快速扫过上面楔形文字记录的数字。这些数字在他脑中自动计算、对比、分析。二十三年的商人生涯,让他练就了这项本领。

    “运费比上次高了百分之十五。”他头也不抬地说。

    “是,北境那边最近不太平,沙漠匪帮闹得凶,镖局都涨了价。”账房解释。

    “找‘沙蝎’镖局。”土在泥板上做了个标记,“他们的头领欠我个人情。运费压回原来的水平,告诉他们,这趟平安回来,下次西境的香料生意还给他们做。”

    “是。”账房记下。

    “还有,”土放下泥板,望向窗外,“南边幼发拉底河泛滥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按您的吩咐,三天前就开始在各酒馆驿站散布了。现在市面上一舍客勒大麦的价格已经涨了三成。”

    土满意地点点头。南边确实有洪水,但灾情远没有传言中严重。他提前三个月就在南境各城邦收购粮食,现在仓库里堆满了小麦和大麦。等价格涨到顶峰,再分批放出,这一进一出,利润能翻两番。

    “做得干净点。”他说,“别让商会那些老狐狸抓到把柄。”

    账房退下后,土独自站在窗前。他看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为了几个谢克尔铜币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贩,看着那些牵着孩子、精打细算买菜的妇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不,甚至不如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在集市上买卖,而他当年只能在河床里挖腐烂的鱼。

    指尖划过窗棂,触感光滑。这是上好的雪松木,一扇窗的价格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但他还记得土墙粗糙的触感,还记得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净的泥垢。

    “永远不要挨饿。”他低声对自己说。

    这是他的信条,是他的真理,是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刚开始,他只是想吃饱。后来,他想吃得更好。再后来,他想要安全的食物储备,想要无论发生什么灾害都不会挨饿的保障。为此,他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

    于是他成了商人。

    从倒卖椰枣和陶器开始,到经营谷物,再到涉足香料、铜器、亚麻布,甚至还有来自九牧的神秘瓷器和丝绸。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手段也越来越灵活。他学会了看天时、察地利、观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囤积居奇,什么时候该慷慨施舍;知道该贿赂哪些官吏,该结交哪些贵族;知道如何编织信息网,如何操控市场。

    这些年,他救过灾民,也发过国难财;捐钱修过水渠,也垄断过运河运输;资助过贫寒学子,也买通过神庙祭司。善与恶,在他这里没有清晰的界限,只有“有用”和“没用”的区别。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干裂的河床,那条腐烂的鱼,那几个把他按在土里殴打的流民。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土收回思绪,看向街道。一队卫兵正在驱赶集市东头的一群流民。那些人大约二三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样子是从西境旱灾区逃难来的。

    “滚开!别挡着道!”卫兵用长矛的杆子推搡着人群。

    一个老人被推倒在地,怀里抱着的破陶碗摔碎了。碗里那点可怜的麦麸撒了一地。老人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捡起来,但麦麸混进了泥土。

    土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情。

    “老爷,”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要施粥吗?像上次那样?”

    上次旱灾,土在城外设了三天粥棚,花了一百库鲁粮食,换来了“大善人”的名声,也换来了神庙在税收上的特别关照。

    但这次,土摇了摇头。

    “不用。”他说,“让伙计们看紧粮仓,这几天可能会有流民硬闯。”

    “是。”管家迟疑了一下,“可是老爷,那些人看着确实可怜……”

    土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管家:“你知道尼努尔城现在有多少流民吗?”

    “大概……四五千?”

    “八千七百。”土精确地说,“而且每天还在增加。我把仓库里的粮食全拿出来,也只够他们吃三天。三天后呢?更多的流民会闻讯而来。到时候,我没了粮食,他们也还是饿死。有意义吗?”

    管家语塞。

    土重新望向窗外。那个老人还在捡地上的麦麸,手指挖进土里,指甲断裂出血。周围有人围观,有人摇头叹息,但没人上前帮忙。

    “怜悯是奢侈品。”土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管家说,还是对自己说,“当你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没资格怜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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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离开窗前:“准备马车,我要去‘伊什塔尔神殿’。”

    “伊什塔尔神殿”是尼努尔城最高档的酒楼,也是各种秘密交易的场所。今天土约了几个大粮商,要商量如何“统一”接下来三个月的粮价。

    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土闭目养神。车厢里熏着没药和乳香,座椅铺着软垫,一切都舒适而奢华。但在他闭上的眼睛里,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些画面——

    干裂的河床。

    腐烂的鱼。

    按在泥土里的脸。

    还有那个声音:“如果我有力量……”

    马车突然急停。

    土睁开眼:“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有些紧张:“老爷,前面有……有异族!”

    土掀开车帘。街道中央,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穿着异域风格的服饰——简洁的黑色短袍,边缘绣着金色纹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耳朵,尖尖的,覆盖着黑色的绒毛,从同样黑色的短发间探出来。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在尼努尔的阳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泽。

    狐族。

    周围的百姓已经吓得四散奔逃,店铺纷纷关门。只有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偷看。

    狐族少女似乎有些困扰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又看看自己手中的一张莎草纸地图,歪了歪头。

    “请问,”她开口了,声音清澈而平稳,带着奇特的口音但异常标准,“‘星辰观测台’怎么走?”

    没人敢回答。

    土打量着她。看到那双金色眼睛的瞬间,羽墨轩华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苏无言。即使隔着记忆的帷幕,她也能认出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挚友。

    土让车夫把马车往前赶了几步,隔着一段距离问道:“你去星辰观测台做什么?”

    苏无言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看向土:“查阅星图。我听说尼努尔的观测台有尼努尔最全的星象记录。”

    “星图?”土挑眉,“你是占星师?”

    “研究者。”苏无言简单地说,“我叫苏无言,从东方来。你呢?”

    “土。”土简单地说,“星辰观测台在新区,离这里还有三条街。不过今天是朔日,观测台闭门校准仪器,不接待访客。”

    “啊……”苏无言微微点头,“那要等到明天了。”

    她想了想,又抬头问:“那你知道哪里可以暂住一晚吗?我刚进城,还没来得及找客栈。”

    土看着这个镇定得不合时宜的狐族少女,又看看周围那些躲在门窗后窥视的、充满戒备与敌意的人类面孔。一个异族,独自在尼努尔乱逛,今晚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奴隶贩子盯上。看着对面清澈的眼神,他认为,这个异族少女既然敢这样,要么是太过年轻,不懂得世间险恶,要么就是她有着极其强大的实力,根本不惧怕世间险恶。

    直觉告诉他,大概是后者。

    “上车吧。”他说,“我府上有空客房。”

    苏无言眨了眨眼:“可以吗?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土示意车夫打开车门,“就当是为二十三年前的一口水还债。”

    苏无言没听懂后半句,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没有恶意。她轻盈地跳上马车,动作流畅自然,金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车厢内的陈设。

    “你的马车很舒适。”她评价道,语气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比我们那里的风行兽车平稳。”

    “风行兽?”

    “嗯,一种驯化的山地灵兽。速度快,但适合崎岖地形,不适合平路。”苏无言在对面坐下,姿态端正,“你们人类在享受方面确实很有研究。”

    土笑了笑,没接话。他透过车帘缝隙看向外面,街道已经重新有了行人,但都在窃窃私语,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带一个狐族回府,明天城里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在意。

    也许是因为苏无言的眼睛太清澈,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种与这个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宁静气息。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

    马车驶入土府时,管家看到车上下来的狐族少女,眼睛瞪得老大,但很快恢复职业性的恭敬。

    “准备一间客房,按上宾规格。”土吩咐,“再让厨房准备晚膳,清淡些,多备水果。”

    “是。”管家躬身退下,但眼神还在偷偷瞟苏无言那双黑色的狐耳。

    苏无言完全没在意这些。她平静地打量着府邸的庭院、回廊、花园水池,金色的眼睛里满是观察者的专注,而非游客的新奇。

    “你家很大。”她说,“在东方,只有部族长老和战争英雄才有这样的居所。或者……是曦光神殿。”

    “做生意赚了点钱。”土轻描淡写地带过,“你这次来尼努尔,只为了查星图?”

    “主要是为了这个。”苏无言点头,“我研究星象很多年了,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比如,有些星星的运行轨迹不符合现有星图的记载。我怀疑那些不是恒星,而是别的存在。”

    “别的存在?”土挑眉。

    “嗯。”苏无言的眼睛在提到这个话题时,闪过一丝学者般的光彩,“你看,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悬浮在虚空之中,对吧?那为什么夜空中的光点不能也是一个个世界呢?也许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独立的领域,都有山川河流,都有生命与文明。”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觉得,大地不应该是平坦的,而天空则像一个大锅盖扣在大地上吗?

    大地是球?他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苏无言平静地说,“但逻辑上并非不可能。既然我们能存在,为什么其他世界不能存在?所以我需要更多星图,验证我的猜想。”

    晚膳时,苏无言的话匣子打开了。她讲东方狐族的社会结构,讲他们对自然能量的研究,讲她对星空的理解和推测。她说话时语气始终平稳,用词精确,不像是在分享幻想,更像是在陈述研究结论。

    土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和人交谈了——不涉及生意,不涉及利益,不涉及算计。只是听一个智者讲述她眼中的世界。

    饭后,土带苏无言到书房。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两河流域地图,另一面则是尼努尔城的规划图。书架上摆满了泥板、莎草纸卷、各地物产志。

    苏无言站在地图前看了很久。

    “人类很擅长记录。”她轻声说,“把山川河流、城市道路都画在平面上,这是很了不起的智慧。”

    “这不是整个世界。”土走到她身边,“只是我们已知的部分。地图的边缘,画着海怪和沙漠恶魔的地方,就是我们还未知的领域。”

    苏无言转头看他:“你想知道那些地方有什么吗?”

    “想。”土承认,“知道得越多,能做的生意就越大。”

    “只是为了生意?”

    “还能为了什么?”

    苏无言想了想:“为了理解。为了看见更广阔的天地。为了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我们到底有多渺小。”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空中繁星点点,银河如纱。

    “你看那些星星。”她指着夜空,“它们离我们那么远,光线要走上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才能到达我们眼中。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是它们很久以前发出的。也许有些星星已经毁灭了,但我们还能看见它们的光芒。”

    土走到她身边,仰望星空。他很少这样认真地看星星。生意人看天,只是为了预判天气对收成的影响。

    “有时候我在想,”苏无言继续说,声音平静如流水,“如果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那该有多少故事正在发生?有多少文明在兴衰?有多少生命在悲欢离合?而我们,只是这无尽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土心上。

    一粒尘埃。

    是啊,和这浩瀚星空相比,他的商行、他的财富、他的算计,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成了尼努尔首富,成了两河流域的巨贾,在这星空下,不还是一粒尘埃吗?

    但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

    那该有多少财富?

    多少资源?

    多少等待开发的土地?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血液发热。他强行压下,但种子已经种下。

    “你明天查到星图后,就要回东方吗?”土问。

    “不一定。”苏无言说,“我打算在尼努尔住一阵子。这里的星辰观测台藏书很多,我想多看看。而且……”她顿了顿,“我刚刚在东方打完了一场大战,我想要暂时远离纷争。”

    “所以你是被安排出来的?”

    “算是吧,有羽墨守着,那边我放心。”苏无言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且,有些事,需要时间才能看清方向。”

    土看着这个显然背负着什么的狐族少女,突然觉得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

    “那就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吧。”他说,“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真的可以吗?”

    “嗯。”土点头,“就当是听你讲星星的报酬。”

    那天晚上,土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眼前一会儿是星空,一会儿是泥板账簿上的数字,一会儿是苏无言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睛,一会儿又是那个干裂的河床。

    “如果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

    他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握紧。

    力量。

    他想要力量。不是财富带来的力量,而是真正的、能够掌控些什么的力量。能够不再被饥饿威胁,不再被流民殴打,不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力量。

    如果星星上真的有世界……

    那他是不是可以,成为不止一个世界的王?

    这个念头疯狂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战栗。但战栗中,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窗外,星光洒进房间。

    那些光,走了千万年,才抵达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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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突然想走到光的源头去看看。

    “……”

    羽墨轩华的手从塔身上移开,大口喘着气。

    那些记忆,那些土的饥饿,土的贪婪,土与苏无言的相遇的记忆太过真实,太过强烈。她甚至能尝到那条腐烂鱼的腥臭味,能感受到马车软垫的触感,能看见挚友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眸。

    这不是幻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原来,无言有一段时间出去游历,是去了两河地区

    她看向塔基那些焦黑的铭文,现在明白它们在说什么了。

    “我将我的贪婪埋于此地。”

    那个从饥饿中诞生的贪婪,最终长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她继续将手按在塔身上。

    记忆的洪流再次涌来……

    两年后。

    尼努尔城郊外,一片被列为禁地的山谷。

    土站在山谷中央,脚下是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用掺了银粉的朱砂绘制,线条繁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八个方位各插着一面令旗,旗面上绣着不同的符文。

    苏无言站在法阵边缘,金色的眼眸中带着审慎的观察——作为大地的女儿,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地脉的流动,但她选择只是旁观。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她问,声音平稳如常,“地脉之力不是玩具。觉醒过程有风险,失败可能导致力量反噬,甚至永久性的损伤。”

    “我确定。”土的声音平静,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

    这两年来,他的生意做得更大,财富积累得更多。但他越来越不满足。财富可以买到很多东西——豪宅、珍宝、美人、权势——但买不到真正的力量。

    直到三个月前,他在一次古董交易中得到了一份残卷。残卷记载着一种古老的仪式,可以沟通地脉,唤醒人体内潜在的元素亲和力。如果成功,就有可能获得掌控元素的力量。

    听说东方存在着一种可以沟通地脉的奇特装置,灵璃坠。拥有了它,就可以成为某一种元素的主宰。

    但他没有,不过幸好他找到了这份残卷,他想要人为创造出一个灵璃坠

    他要造神

    他秘密研究了三个月,收集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最后选择了这个地脉节点活跃的山谷。

    “阵眼准备好了。”一个穿着黑袍的术士走过来,是土重金聘请的仪式主持者,“时辰一到,就可以开始。”

    土点点头。他褪去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四十岁的身体保养得很好,没有赘肉,肌肉线条分明。胸口用特制的药墨画着与地面法阵呼应的符文。

    苏无言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小锦囊。

    “这是我用东方秘法制作的护身符。”她说,“能稳定心神,抵御一定程度的精神冲击。”

    她没有告诉土,这护身符中蕴含着她作为大地之女的一丝本源气息。

    土接过锦囊,里面是一张符纸,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某种古老的能量波动。他将锦囊系在手腕上。

    “谢谢。”他说。

    “不用说谢。”苏无言的表情很严肃,“这是我作为暂住客人的回礼。但土,我必须提醒你——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但追求力量的方式和目的,会决定你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明白。”土说。

    子时整,月光最盛的时刻。

    术士开始吟唱咒文。声音古老而晦涩,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周围的空气。法阵开始发光,银粉朱砂绘制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

    土站在阵眼中央,闭上眼,按照残卷记载的方法调整呼吸,将意识沉入体内,再通过脚下的法阵与大地连接。

    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

    然后,一丝凉意从脚底升起。

    凉意很快变成灼热,仿佛赤脚站在烧红的铁板上。土咬紧牙关,没有动。灼热感向上蔓延,经过小腿、膝盖、大腿……所过之处,肌肉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术士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八面令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苏无言平静地观察着,金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她能看见地脉的能量如河流般涌入土的身体,也能看见那些能量中的狂暴与杂质。

    灼热感抵达腰部时,变成了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扎进骨髓,又像有岩浆在血管里流淌。土浑身颤抖,汗如雨下,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坚持住!”术士喊道,“地脉之力正在冲击你的经络!撑过去就能觉醒!”

    土嘶吼出声。剧痛已经超出了他能忍受的极限,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崩溃的瞬间,手腕上的锦囊突然散发出清凉的气息。

    那气息顺着经脉流转,所过之处,灼热感稍有缓解。虽然疼痛依旧,但至少意识清醒了一些。

    是苏无言的护身符起了作用,准确地说,是大地的女儿在引导大地之力温和地接纳这个凡人。

    土抓住这丝清明,拼命稳住心神。他不再抗拒那股力量,而是尝试引导它,按照残卷记载的路径在体内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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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地脉之力狂暴无序,强行引导很可能导致经脉寸断。但土没有选择

    不成功,便成废人。

    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在移位,骨骼在碎裂,血液在沸腾。

    但他没有放弃。

    他想起了那个干裂的河床,想起了那条腐烂的鱼,想起了那几个流民踢在他身上的脚。

    “如果我有力量……”

    那个十五岁少年的声音,在剧痛中无比清晰。

    “我要力量!”

    他咆哮出声。

    体内某道屏障,在那一刻碎裂了。

    狂暴的地脉之力突然变得温顺,沿着既定的经络奔流,最后汇聚在丹田位置。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充盈全身——厚重、坚实、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一体。

    土睁开眼。

    眼中闪过土黄色的光芒。

    他抬起手,心念一动。地面开始震动,一块岩石从土中升起,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再一动念,岩石改变形状,化作一柄粗糙的石剑。

    术士停止了吟唱,目瞪口呆。

    苏无言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她的眼中有一丝隐忧

    她能感觉到,这次觉醒并不纯粹,土的元素中掺杂了过多的欲望。

    土看着掌心的石剑,看着它随着自己的意念改变形态——剑、盾、矛、锤……每一种都栩栩如生,每一种都蕴含着沉重坚实的力量。

    他成功了。

    土元素,觉醒。

    最初的狂喜过后,是一种深沉的平静。土放下手,石剑落回地面,重新融入大地。他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力量,感受着与脚下这片土地的连接。

    这感觉……很好。

    比赚到第一桶金时更好,比成为尼努尔首富时更好。这是属于他自身的力量,不依赖于任何外物,不会被任何人夺走。

    “恭喜。”术士走过来,脸上带着敬畏,“老朽第一次主持这种事情,阁下的成功也让老朽惊叹。”

    土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袋金币递给术士:“酬劳加倍。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明白。”术士接过钱袋,躬身退下。

    山谷中只剩下土和苏无言。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安静而清冷。

    “感觉怎么样?”苏无言问。

    土握了握拳,感受着肌肉中涌动的力量:“像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苏无言看着他,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深邃:“力量是工具,土。它可以建造,也可以毁灭。可以保护,也可以伤害。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

    “我知道。”土说,“我会小心使用。”

    “希望如此。”苏无言平静地说,“我们东方有一个古老的训诫:当你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时,你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更加慎重,因为你的影响力已经不同了。”

    土没有说话。他抬起手,远处一块巨石无声地沉入地面,仿佛从未存在过。这种掌控感,这种生杀予夺的感觉,让他沉醉。

    责任?

    他现在只想好好体会这份力量。

    回城的马车上,土一直闭目感受体内的变化。地脉之力在经络中流转,每一次循环都让他与大地更加契合。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地脉的脉动,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深处跳动。

    “你在想什么?”苏无言问。

    土睁开眼:“在想……如果地脉之力可以觉醒,那其他元素呢?金、木、水、火、风、雷……是不是也能通过类似的方法获得?”

    苏无言微微蹙眉:“理论上可以。但每一种元素都有对应的地脉节点和觉醒仪式,而且风险极大。其他元素……尤其是雷与火,通过这种方法觉醒成功率几乎为零,失败就是死亡或疯狂。”

    “几乎为零……”土喃喃道。

    很低。但对他来说,不完全为零,只要有可能性,就值得尝试。

    苏无言看出了他的想法,语气严肃起来:“土,听我一句劝。适可而止。你已经有了土元素,这足够你保护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了。没必要去追求更多。”

    “足够?”土笑了,笑容里有些苏无言看不懂的东西,“什么是足够?当年我饿得吃腐烂的鱼时,觉得每天能吃一顿饱饭就是足够。后来我有了商行,觉得成为尼努尔首富就是足够。现在我有力量了,你又告诉我这就足够。”

    他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可我怎么知道,现在的‘足够’,会不会是明天的‘匮乏’?”

    苏无言沉默了。

    马车驶入尼努尔城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城门刚刚开启,早起的商贩推着货车陆续进城。一切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但土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有了力量。真正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个月,土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然经营生意,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事必躬亲。很多琐事交给手下处理,他把更多时间花在修炼上。在城郊买下了一座庄园,地下建有密室,专门用于练习掌控土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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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步很快。

    从最初只能移动石块,到能改变地形,再到能凝聚出土石傀儡。三个月后,他已经能在地下自由穿行,能感知方圆十里内的地质结构,能轻易让一片土地化为流沙或凝固如铁。

    力量带来的不仅是能力,还有心态的改变。

    以前谈生意,他需要考虑对方的背景、靠山、利益交换。现在,他只需要让对方明白,拒绝他的代价是什么。

    一次,北境的一个沙漠部落头领想撕毁运输合约,坐地起价。土亲自去了一趟。

    他没带护卫,没带文书,只身一人走进部落营地。头领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下有三百多号亡命之徒。

    “土老板,不是我不讲信用。”头领坐在骆驼皮椅上,翘着腿,“最近沙漠不太平,兄弟们卖命的价钱得涨涨。”

    土点点头:“涨多少?”

    “三成。”

    “如果我不同意呢?”

    头领笑了,露出镶金的门牙:“那咱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而且我听说,土老板最近还有几批货要走沙漠商路?哎呀,这风沙大的,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土也笑了。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头领身下的骆驼皮椅突然软化,变成一摊烂泥。头领惊呼一声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地面裂开,泥土像活物般缠上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固定。

    营帐里的其他部落战士反应过来,拔刀冲上来。

    土甚至没看他们。他跺了跺脚。

    整个营地的地面开始波动,像水面般起伏。战士们站立不稳,纷纷摔倒。他们手中的刀剑、身边的桌椅、甚至营帐的支柱,都开始下沉,被泥土吞没。

    十秒钟后,营地变成了一片平整的泥地。除了土和被困住头领,什么都没有了。

    三百多号战士,站在齐颈深的流沙里,目瞪口呆。

    土走到头领面前,蹲下身:“现在,我们重新谈谈价格?”

    头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不……不涨了!按原价!按原价!”

    “很好。”土站起身,泥土松开头领,“明天我要看到商队出发。晚一天,我就让这片绿洲变成沙漠。”

    他转身离开,所过之处,泥地重新硬化,恢复成坚实的地面。

    消息很快传开。

    土老板不是普通商人,他有“神赐之力”。他能操控大地,能让绿洲变沙漠。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跟他讨价还价。他的生意版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财富积累快到让竞争对手绝望。

    但土并没有因此满足。

    力量带来的快感是短暂的。就像当初赚到第一桶金时,他兴奋得一夜没睡。但现在,就算账目上又多了一万金币,他也毫无感觉。

    他需要更多。

    更强的力量,更大的权力,更广阔的领域。

    他开始秘密收集其他元素觉醒的仪式资料。重金聘请学者翻译古籍,派人去各地遗迹寻找残卷,甚至暗中接触一些隐世的元素使。

    苏无言对此忧心忡忡。

    她不止一次劝他:“土,停下吧。你已经走得太远了。”

    但土听不进去。

    “你知道尼努尔的地下是什么吗?”有一次,他带苏无言到地下密室,指着墙上的一幅巨大地图说。

    地图不是普通的地理图,而是地脉走向图。复杂的线条纵横交错,标注着能量节点、元素富集区、古代封印点。

    “这里是火脉节点,曾经有火山喷发。”土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这里是水脉交汇处,形成地下暗河。这里是一处古代战场,金属元素异常富集。”

    苏无言看着地图,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你研究这些做什么?”

    “我在想,”土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着光,“如果我能同时觉醒多种元素……如果我能掌控地、火、水、金……那我是不是就能,改变这片土地的本质?”

    “改变土地的本质?”苏无言愣了,“什么意思?”

    “让沙漠变成绿洲,让荒山变成沃土,让沼泽变成平原。”土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狂热,“我可以让这片两河流域,按照我的意志重塑。”

    苏无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还是那个请她上车、收留她住宿的土老板吗?还是那个会听她讲星星、眼中偶尔会闪过迷茫的商人?

    不,不是了。

    觉醒土元素后,某种东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那是名为“贪婪”的树,每一片叶子都在渴求更多。

    “我要回东方了。”苏无言突然说。

    土愣了一下:“回哪里?”

    “九牧。”苏无言说,“家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处理。”

    这是真话。她确实收到了不屈英灵的传讯,有重要事务需要她这个尘世英灵参与。但同时也是借口。她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也想让土冷静一下。

    土沉默了片刻。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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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苏无言摇头,“我自己可以。你……保重。”

    她转身离开密室,步伐平稳。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土,还记得你觉醒那晚,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

    “适可而止。”苏无言轻声说,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人生在世,适可而止就好。”

    她走了。

    土看到,她是召唤出了一把剑,踩在剑上飞走的。

    密室的门关上,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土独自站在巨大的地脉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上标注的“金属富集区”。

    适可而止?

    不。

    对他来说,没有“适可”,只有“不足”。

    只有“更多”。

    “……”

    羽墨轩华的手颤抖着从塔身上移开。

    这一次,记忆带来的冲击更大。她不仅能感受到土觉醒力量时的剧痛,还能感受到他获得力量后的那种空虚。那种无论得到多少都填不满的空虚。

    她抬头看向高塔。

    塔身中段,有一些新的画面开始浮现——不是记忆,而是某种能量的显化。她看见土坐在王座上,脚下跪拜着无数臣民。看见他挥手下令,大地裂开,吞没敌军的画面。看见他站在高台之上,仰望星空的背影。

    贪婪的种子,已经长成了树。

    而树,正在开花结果。

    羽墨轩华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按在塔身上。

    这一次,她要看到结局……

    七年过去了。

    曾经的尼努尔城,如今是尼努尔王国的都城。

    城市的规模扩大了五倍,城墙加高加厚,护城河引来了幼发拉底河的活水,城墙上每隔百米就有一座了望塔。街道宽阔平整,商铺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王宫坐落在城市中央的丘陵上,建筑风格宏伟而庄严。大量使用石材和烧制砖,廊柱粗壮,穹顶高耸,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琉璃砖,描绘着众神和国王的功绩。

    宫殿深处,王座厅。

    土,现在他已经改名为“沙罕阿”,在古老的楔形文字中意为“众王之王”

    他正坐在王座上。

    他四十五岁,正值壮年。头发剃得很短,胡须精心修剪成流行的样式,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他穿着暗金色的王袍,袍子上绣着山峦与大地的纹样,头戴象征王权的金冠。王座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扶手是两只带翼狮身人面兽的头颅。

    王座下,群臣跪拜。

    “陛下,西境叛乱已平。”一位将军禀报,“叛军首领被生擒,三千叛军全部处决,首级已筑成京观,立在边境以儆效尤。”

    沙罕阿点点头:“做得好。下一个。”

    “陛下,南境水利工程已完成七成。”工部大臣上前,“按照您的设计,水坝建成后可灌溉百万亩良田,南境将不再受旱涝之苦。”

    “加快进度。”沙罕阿说,“明年春耕前必须完工。”

    “是。”

    “陛下,北境诸部遣使求和,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外交大臣呈上泥板,“这是今年的贡品清单:黄金五千塔兰特,骏马三千匹,毛皮十万张,还有异族奴隶百名。”

    听到“异族奴隶”,沙罕阿的眉毛动了一下。

    苏无言离开已经七年。这七年里,他派人去东方找过她,但得到的回复是“苏姑娘在闭关修行,不见外客”。他知道这是托词,但也没有强求。

    也许不见也好。

    他现在的样子,她可能不会喜欢。

    “奴隶退回去。”沙罕阿说,“其他贡品收下。告诉北境诸部,安分守己,可保平安。若再敢犯边,我不介意让北境的山脉换个位置。”

    “是。”

    “陛下,”一位老臣颤巍巍地上前,“今年赋税已连续三年增加,民间颇有怨言。尤其商税涨了三成,许多商户不堪重负……”

    沙罕阿抬眼看向老臣:“伊姆霍特普,你是在质疑我的决策?”

    “老臣不敢!”伊姆霍特普慌忙跪下,“只是……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怨沸腾,恐非王国之福啊!”

    沙罕阿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王座厅里回荡,冰冷而威严。

    “伊姆霍特普,你可知,七年前的尼努尔是什么样子?”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街道狭窄肮脏,一到雨天就泥泊不堪。城墙低矮破败,沙漠匪帮夜夜敢来。城外农田歉收,饥民遍地。现在的尼努尔呢?”

    他站起身,走下王座,来到巨大的琉璃窗前。窗外,是繁华的都城全景。

    “街道宽阔整洁,城墙固若金汤,农田年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沙罕阿转过身,看着跪伏在地的群臣,“这一切,靠什么?靠仁慈?靠减免赋税?不,靠力量。靠我能移山填海的力量,靠国库里堆满的金银,靠军队锋利的刀剑。”

    他走回王座,坐下:“赋税不会减。不仅不减,明年还要再加一成。所有税收,全部用于‘巴别塔’工程。”

    群臣面面相觑。

    “巴别塔”是沙罕阿三年前提出的宏大工程。计划在尼努尔东郊建造一座高达千肘的巨塔,塔身将使用最坚固的黑铁岩和琉璃砖,内部设置复杂的法阵。按照设计,塔成之日,可以“上达天听,下通地脉”,成为王国永恒的象征。

    但工程耗费太大了。已经动用了十万奴隶和民工,国库近半的收入都投了进去。许多大臣私下认为这是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但没人敢公开反对。

    “陛下,”伊姆霍特普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巴别塔工程浩大,可否放缓进度?让百姓休养生息几年……”

    “伊姆霍特普。”沙罕阿打断他,声音很平静,“你老了。该回家养老了。”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老臣。

    “陛下!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啊!”伊姆霍特普挣扎着呼喊。

    沙罕阿挥挥手。侍卫将老臣拖了出去,呼喊声渐渐远去。

    王座厅里一片死寂。群臣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还有谁有异议?”沙罕阿问。

    无人应答。

    “那就去执行命令。”沙罕阿说,“三个月。塔不成,你们就都去当奠基的材料。”

    命令被执行了。

    整个王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除了必要的农田和工坊,所有劳动力都被征调到巴别塔工地。粮食配给制,物资统一调配,军队监督施工,稍有懈怠就是鞭打,反抗就是处决。

    沙罕阿住在巴别塔的基座里,亲自监督工程。他用新获得的力量加速建造,让岩石自己生长、塑形、堆叠。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

    但代价是巨大的。

    工地每天死去的奴隶数以百计。尸体直接被砌进塔身,成为建筑材料。绝望的灵魂在塔中哀嚎,但哀嚎声被岩石吸收,变成了塔的一部分。

    王国内部,怨声载道。赋税加重到十抽七,青壮年被强征为奴,农田荒废,市集萧条。各地开始出现小规模起义,但都被沙罕阿用力量血腥镇压。

    他不在乎。

    他只要塔建成。

    只要塔建成,他就可以启动塔顶的法阵,与某种传说中的“天外之物”共鸣,获得真正的力量,真正地“通天”,去触及星辰。

    这是他的执念,他的魔障,他的一切。

    塔建成的倒数第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工地。

    苏无言。

    七年不见,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黑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眸,黑色的狐耳从发间探出。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带着看透世事的智慧和深深的忧虑。

    她穿过戒备森严的工地,无视那些麻木工作的奴隶,无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绝望,径直走进塔基内部。

    沙罕阿正在塔基的核心法阵中调试能量流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转过身。

    两人对视。

    漫长的沉默。

    “你来了。”沙罕阿先开口,声音带着王者的威严。

    “我来了。”苏无言说,声音平稳如常,“我听说了一些事。一些很可怕的事。”

    “比如?”

    “比如你用活人奠基。”苏无言看着他,金色的眼眸中满是审视,“比如你把整个王国变成了地狱。比如你偏离了应有的道路。”

    沙罕阿笑了,笑容里带着傲慢:“偏离?无言,你错了。这不是‘偏离’,这是‘升华’。我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我正在通往更高的层次。我已经不是那个卑微的商人了——我是沙罕阿,众王之王,大地之神!”

    听到“大地之神”这个自称,苏无言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作为真正的尘世英灵、大地的女儿,对这个凡人狂妄的自称感到一种深刻的悲哀。

    “大地之神?”苏无言轻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沙罕阿,你可知大地是什么?”

    沙罕阿扬起下巴:“大地是力量,是基石,是一切生命的根源。而我,掌控着这份力量。”

    苏无言摇了摇头:“不。大地是母亲,是包容,是承载。她给予生命,也接受死亡。她不需要掌控者,只需要守护者。”

    “守护者?”沙罕阿嗤笑,“那太被动了。我要做的是主宰,是重塑,是按照我的意志创造新的秩序。”

    苏无言看着他,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塔基中跳动的能量光芒:“所以你建造这座塔,不是为了通天,而是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

    “为了什么不重要。”沙罕阿说,“重要的是,我能做到。无言,你告诉我星星上可能有其他世界。现在我有了触及它们的力量,你却让我停下来?”

    “我错了。”苏无言坦然承认,“我不该告诉你那些。我不该让你对星空产生过度的向往。因为你的向往,变成了吞噬一切的贪婪。”

    她看着沙罕阿的眼睛:“沙罕阿,回头吧。趁你还有一点‘理智’。等你完全被欲望吞噬,就来不及了。”

    “我没有被欲望吞噬。”沙罕阿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我在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掌控。我是大地之神,我的意志就是大地的意志!”

    苏无言闭上眼睛,金色的光芒在眼皮下流转。作为真正的大地之女,听到这种亵渎的言论,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但更多的是对故友堕落的痛心。

    “你输了。”她睁开眼说,“贪婪已经侵蚀了你。你现在想要的,不是你的梦想,不是你的抱负,只是单纯的‘更多’。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掌控,更多的占有。”

    “那有什么不好?”沙罕阿反问,“生命的意义不就是追求更多吗?从部落到城邦,从城邦到王国……进步就是追求更多。我现在只是在继续这个进程。”

    苏无言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不再有劝说,只剩下一种见证者的平静:“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沙罕阿——众王之王,大地之神。你好自为之。”

    “你要走?”沙罕阿问。

    “嗯。”

    “去哪里?”

    “回东方。然后……也许会去旅行。”苏无言没有回头,“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想象的那样广阔。”

    她走了。

    像七年前一样,没有挽留,没有回头。

    沙罕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塔基的阴影里。胸口某个地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那是他还身为“人”的部分,在为一个智者的离去而遗憾。

    但很快,刺痛被淹没了。

    被对“更多”的渴望淹没了。

    他转身,继续调试法阵。

    还有三天。

    三天后,塔成,他就能获得一切。

    塔建成的倒数第二天,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男子走进了塔基。

    是伶官,宫廷的乐师长,也是沙罕阿最近颇为宠信的一个弄臣。但今天的伶官,眼神有些呆滞,动作有些僵硬,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平直。

    “陛下,”伶官躬身行礼,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臣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报。”

    “说。”沙罕阿头也不抬,继续调整法阵的能量节点。

    “臣查阅古籍时,发现了一处古老的遗迹。”伶官的声音单调而机械,“在西方沙漠深处,有一处被称为‘星陨谷’的地方。三千年前,有流星坠落于此。流星的核心,是一块‘星核晶石’。”

    沙罕阿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伶官:“继续说。”

    “古籍记载,”伶官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聚焦,“星核晶石是‘天外之物’,蕴含‘创生与毁灭的双重力量’。若能融合,可获‘不朽之躯’,‘洞察宇宙之秘’。”

    沙罕阿的呼吸微微急促。

    不朽之躯。

    洞察宇宙之秘。

    这正是他想要的。

    “但是,”伶官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直,“所有试图融合的人,都失败了。有的发疯,有的变成怪物,有的直接湮灭。”

    风险很大。

    但沙罕阿不在乎。

    “星陨谷在哪里?”他问。

    伶官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地图上标注着复杂的路线,中心位置画着一个醒目的标记。

    “从这里向西,穿越沙漠,需要一个月行程。”伶官说,“但陛下有大地之力,可以走地下捷径,也许十天就能到达。”

    沙罕阿接过地图,看着那个标记。

    星陨谷。

    星核晶石。

    不朽。

    他的心跳加速。

    “组织一支队伍。”沙罕阿做出决定,“我要亲自去星陨谷。”

    “陛下!”伶官突然跪下,声音变得急切而狂热——这种情绪的突然转变很不自然,“请务必带上臣!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沙罕阿看着伶官,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但贪婪已经蒙蔽了他的判断力。

    “好。”他说,“你去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是!”伶官兴奋地应道,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紫光。

    那天晚上,沙罕阿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星空下,手握星核晶石,身体发出光芒。他飞向星辰,穿过云层,越过月亮,抵达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世界。在每个世界,他都成为国王,成为主宰。有无穷的力量,无尽的财富,无限的寿命。

    然后他醒了。

    嘴角还带着笑。

    天还没亮,他就带着伶官和一支精锐队伍出发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甚至没有等巴别塔完工。

    因为在他心里,塔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能获得星核晶石,如果能不朽,如果能触及星辰……那塔算什么?王国算什么?一切都算什么?

    他们走地下通道。

    沙罕阿用力量在岩石和沙土中开辟道路,队伍在地下穿行。速度很快,一天能走平时十天的路程。

    伶官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停地描述星核晶石的强大,描述融合后的美好未来。他的话像蜜糖,甜得发腻,但沙罕阿听得津津有味。

    第十天,他们抵达了星陨谷。

    那是一个诡异的地方。环形山体包围着一片盆地,盆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撞击坑,坑底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地面是玻璃化的结晶,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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