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24章 你们的名字,我还记得
    伊芙琳嬷嬷被捕的当晚,王都下了一场哑雨。

    没有雷声,没有风啸,只有细密冰冷的水珠垂直坠落,砸在青石板上连个回响都不肯留。

    仿佛整座城市被捂住了嘴,连哭泣都被掐断了喉咙。

    莱恩踩着湿滑的窄巷疾行,斗篷下摆早已被雨水浸透,沉得像裹着铁砂。

    他左臂伤痕隐隐发烫,不是痛,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警觉——血脉直觉预演在无声震颤,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现实里被悄悄擦掉。

    孤儿院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铰链歪斜垂落,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脊椎。

    他推门而入。

    不是人去楼空的“空”,而是更瘆人的“空”——墙壁上还残留着孩子们的涂鸦:歪斜的太阳、三条腿的小猫、用炭条画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眼睛却只点了两个黑点,空洞得令人脊背发凉。

    墙角钉着几块木牌,上面用稚拙笔迹刻着名字:莉莉、本、艾拉……字迹新鲜,墨迹未干,可木牌下方,地板上却连一道拖拽的划痕都没有。

    莱恩蹲下身,指尖拂过“莉莉”二字。

    【万物词条系统】瞬间激活,视野中浮现出一行猩红文字:

    【目标:莉莉(7岁,灰雀巷孤儿院第三铺位)】

    【状态:存在度21%】

    【警告:认知锚点正在崩解——每分钟下降0.8%,预计3小时17分钟后归零】

    【附加词条:曾于昨夜哼唱《摇篮曲·旧港调》,旋律与莱恩·凯尔献祭记忆片段重合度99.2%】

    莱恩的手指猛地一僵。

    那首歌……是他剜去的最后一段温暖。

    他霍然抬头,冲出屋外,一把揪住隔壁面馆老板的衣领:“孩子呢?三户人家的孩子!灰雀巷西头!”

    老板眼神茫然,像蒙了一层雾:“谁?这儿……没孩子啊。”他挠了挠头,又补充一句,“我开店二十年,从没见过哪家有小孩跑来讨糖吃。”

    莱恩松开手,后退半步。

    不是说谎。

    是真不知道。

    就像有人拿橡皮擦,把“孩子存在过”这件事,从所有人的记忆里,一页页、轻轻抹去了。

    他转身返回,脚步比来时更沉。

    赛拉菲娜已在院中等候。

    她披着素银镶边的教廷法袍,紫眸映着廊下残烛,冷静得近乎锋利。

    她将一卷羊皮纸摊在石阶上——教会收养记录副本。

    页脚泛黄,边缘卷曲,可翻开内页,字迹全无。

    只有一片惨白,仿佛被强光暴晒过千年的纸张,连墨痕的影子都没留下。

    “不是损毁。”赛拉菲娜声音压得很低,“是‘断章术’。教会最高禁典《缄默法典》第三卷所载——不杀其身,不毁其形,唯删其‘曾为生者’之印。”

    话音未落,格蕾丝提着水晶共振仪匆匆赶来,靴子踏碎水洼,仪器嗡鸣如蜂群振翅。

    她俯身采集墙缝空气,指尖刚触到涂鸦边缘,仪器陡然尖啸!

    “找到了!”她脸色煞白,“断章术残余波动!频率和旧港祭坛那晚的心跳同源……但更冷,更……干净。”她顿了顿,喉间滚动,“它不污染现实,它重写现实——让‘发生过’变成‘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莱恩侧身,看见一个男孩。

    八岁上下,瘦得像一截被风干的芦苇杆。

    皮肤近乎透明,能看清底下淡青的血管。

    他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衫,胸前挂着一块铁牌,上面用歪斜刀痕刻着四个字:汤姆·科尔。

    他怯生生伸出手,铁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只有戴着它……大人才能看见我。”

    话音未落,一名巡逻卫兵扛着长戟从他身体中央穿行而过——毫无阻碍,连衣角都没带起一丝风。

    莱恩瞳孔骤缩。

    赛拉菲娜已一步上前,指尖悬停在他额前三寸,紫眸微凝:“精神实体未散,但‘存在权重’低于阈值……他在被世界遗忘。”

    格蕾丝迅速扫描,数据流在她掌心翻涌:“存在度……13.6%。再跌,他就连‘被感知’的资格都会失去。”

    莱恩一把抓起男孩手腕,触感冰凉,几乎握不住。

    “带路。”他声音低哑,“旧港地下书市。找知道‘断章术’怎么反写的老人。”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暗巷,汤姆每走十步便踉跄一次,身形忽明忽暗,像一盏将熄的油灯。

    系统词条疯狂刷新:

    【存在度跌破15%!】

    【警告:认知锚点濒临失效!】

    【建议:立即注入强认知锚点(需高情感纯度记忆载体/活体铭文/共鸣级血脉共振)】

    莱恩咬牙,左手按上伤痕,血脉之力悄然奔涌——可刚催动一丝,汤姆便剧烈咳嗽起来,半透明的胸口竟渗出点点银灰雾气,那是“存在”正从他体内蒸发。

    千钧一发。

    阴影里,一声枯涩的咀嚼声响起。

    咔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像是咬碎了一小片陈年羊皮纸。

    守夜人奥尔森从墙角踱出,驼背,眼窝深陷,胡须打结,手里攥着一本残破笔记,封皮焦黑,边角被啃得参差不齐。

    他看也没看莱恩,只将笔记塞进他手中,动作快得像怕被谁抢走。

    “想救他们?”他舔了舔沾着墨渍的拇指,嗓音沙哑如砂纸磨铁,“去档案馆最底层。”

    他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其中一颗嵌着半片泛蓝的纸屑。

    “《断章录》还在呼吸。”

    莱恩低头,翻开笔记第一页。

    纸页脆弱如蝶翼,墨迹却鲜活欲滴,仿佛刚写就——

    【第一章:命名即存在】

    【第二章:遗忘是仪式,而记住,是反抗】

    【第三章:当所有人忘记你的名字……请来找我。】

    最后一页空白处,一行新墨未干,字迹颤抖却坚定:

    “你问我是谁?

    我正等着你命名。”

    莱恩合上笔记,抬眼望向王都中心那座沉默矗立的尖塔。

    皇家档案馆。

    塔顶灯火通明,窗棂上符文流转,层层叠叠,如同巨兽闭合的眼睛。

    他攥紧笔记,指节发白。

    今夜,他不破门,不闯关。

    他要进去,亲手把被删掉的名字,一个一个,重新刻回去。

    深夜的皇家档案馆,静得能听见尘埃坠地的声音。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羊皮纸与龙血墨混合的腥甜,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烧焦蜂蜡的冷香——那是“断章术”在现实表层留下的余味,像一层看不见的霜,覆在每一道符文门禁之上。

    莱恩伏在第三重回廊的阴影里,左臂伤痕灼烫如烙铁,血脉直觉嗡鸣不止,仿佛整座塔楼都在他神经末梢震颤。

    他屏住呼吸,指尖抵着赛拉菲娜后背——她正以教廷秘仪“静默之纱”扭曲两人存在感,让巡夜守卫的视线一次次滑过他们,如同水流绕过礁石。

    “第七道门,三秒间隙。”赛拉菲娜低语,紫眸映着墙上流动的银灰符文,“维克托改了禁制节奏……他在等什么人?”

    莱恩没答。

    他盯着前方幽深甬道尽头那扇青铜巨门——门环是一对闭目的石眼,瞳孔中嵌着两粒微缩星图。

    就在守卫转身刹那,他猛地抬手,将一枚浸透记忆萃取液的薄铜片贴上石眼。

    铜片瞬间熔解,化作一缕青烟钻入瞳孔缝隙。

    咔…嗒。

    门无声滑开。

    禁书区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真空般的寂静——连灰尘都不落。

    一排排黑檀书架高耸入顶,架上空空如也,唯有最深处,一本黑皮巨册悬浮于半空,缓缓翻页。

    哗…哗…哗…

    每一页翻动,都伴着一声极轻、极细的啜泣,像被掐住喉咙的幼猫,在耳膜内侧挠。

    莱恩一步踏进。

    书册骤停。

    封面上浮出四个蚀金古字:《埃律西昂断章录》。

    他伸手——指尖未触书页,系统已轰然炸响:

    【目标:《断章录》(活体禁典)】

    【状态:正在执行第4872次“归零校准”】

    【词条加载中……】

    【已抹除条目:4,872人】

    【分类:百日静默仪式幸存后代(含灰雀巷孤儿院全部登记儿童)】

    【核心法则:命名即存在,删名即弑生】

    “原来……不是失踪。”莱恩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骨,“是谋杀——用全世界的遗忘当凶器。”

    话音未落,高台穹顶骤然裂开一道墨色缝隙。

    维克托·墨言从中垂落,黑袍如泼洒的浓墨,十指修长苍白,指甲泛着乌青冷光。

    他足不沾地,悬于半空,唇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口中缓缓吐出一线漆黑墨汁——那墨滴落途中竟凝成尖锐符文,嘶鸣着刺向莱恩怀中蜷缩的汤姆!

    “多余的存在,必须归零。”

    墨汁临体刹那,汤姆浑身一颤,皮肤寸寸泛起灰白裂纹,指甲脱落,发丝簌簌飘散如灰烬——他正在被“概念性风化”。

    莱恩怒吼,不是朝维克托,而是朝自己心脏。

    他榨干所有精神力,压榨血脉预演的极限,将全部意志钉死在男孩身上——不是救人,是锚定!

    【万物词条系统】发出濒临崩解的尖啸,视野炸开万道金光:

    【姓名:汤姆·科尔】

    【母亲:玛丽·科尔(灰雀巷洗衣妇,死于昨晨“意外”坍塌)】

    【出生日期:霜月十七(旧港历1123年,教堂洗礼簿第7页右下角墨渍可证)】

    【最后笑声记录:昨夜八时三分(孤儿院东窗下,哼唱《摇篮曲·旧港调》,音高偏差+0.3赫兹)】

    三条金色词条自虚空中铮然凝形,化作光墙横亘于前!

    墨符撞上光墙——

    轰!!!

    没有爆炸,没有气浪。

    只有一声沉闷如古钟叩响的“嗡——”,震得整座禁书区所有空书架同时嗡鸣共振!

    维克托嘴角笑意僵住,瞳孔第一次收缩。

    而就在那光墙碎裂前千分之一瞬——

    深渊之下,那条无人知晓的、流淌于世界底层的银光之河,悄然泛起涟漪。

    水面轻轻一荡。

    倒映出一张稚嫩、惊惶、却清晰无比的脸。

    汤姆·科尔的脸。

    光墙虽散,余辉未熄。

    莱恩喘着粗气跪倒在地,指尖还残留着金光灼烧的刺痛。

    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那三行词条的残影,竟如烧红的烙印,深深嵌在皮肤之下,微微搏动,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

    窗外,东方天际已透出极淡的鱼肚白。

    黎明将至。

    而那三行光字,尚未消散。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