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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在武当山脚下停驻。抬头望去,山下是寻常的葱郁森林,鸟鸣山幽,而山巅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云海缭绕,如波涛翻涌,将一座座道观宫殿托举其间,恍若仙境。
叶风与时云弃车步行,沿着古老的石阶蜿蜒而上。叶风步履从容,那身墨蓝宫服在绿意盎然的山林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于这片清静之地。时云紧随其后,感受着山中充盈的天地灵气,只觉得心旷神怡,连离别的愁绪都冲淡了几分。
紫霄宫前,一片开阔的广场上。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如婴儿的老道,正缓缓演练着拳法。他动作圆融绵长,看似缓慢,却蕴含着某种契合天地至理的韵律,一举一动间,仿佛带动着周围的云气流转,正是太极拳。此人便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
他心无外物,沉浸在拳意之中,直到大弟子宋远桥快步走来,在他身边低声禀报:“师父,西厂的人来了。”
张三丰缓缓收势,气息平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目光清澈,看向宫门方向,淡然道:“知道了。” 竟无丝毫意外,随即又自顾自地继续推起了太极圆环,仿佛来的不是权倾朝野的西厂督主,只是一位寻常访客。
这时,叶风带着时云已踏入了广场。叶风看着悠然打拳的张三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娇柔却清晰地传遍广场:
“张真人真是好雅兴啊。”
张三丰并未停手,只是呵呵一笑,声若洪钟:“叶督主大驾光临,我这武当山蓬荜生辉。不知督主此来,所为何事?”
叶风也不绕弯子,他伸出那只纤白如玉的手,掌心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枚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着精细的太极阴阳鱼图案,流转着一股古朴盎然的气息。
这枚玉佩出现得极其突兀,连一直跟在叶风身边的时云都瞪大了眼睛,完全没看清师尊是何时、从何处将它取出来的!
“张真人可识得此物?” 叶风指尖捻着玉佩的绦子,让它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张三丰的目光终于从太极拳上移开,落在那枚玉佩上。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追忆与讶异,缓缓停下了动作。
“天涯思君不可望,武当山顶松柏长……” 老道轻轻吟诵了一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句子,语气带着岁月的沧桑,“这枚‘两仪同心佩’,贫道有且只送给一个人过。”
他抬眼看向叶风,目光澄澈:“那便是峨眉派创派祖师。当年一别,此佩便留在了峨眉,作为掌门信物代代相传。若贫道所料不差,这枚玉佩,如今应是峨眉派下一任掌门的信物。”
叶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指尖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语气带着冰冷的玩味:“原来如此。可惜,这枚象征着正道传承的信物,前几日,却出现在了那群伪装成我西厂番子、前来行刺的宵小手中。”
他顿了顿,看向张三丰:“张真人,您觉得,这该如何解释?”
张三丰白眉微蹙,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事蹊跷。峨眉与我武当素来同气连枝,断无可能与刺客勾结。此佩既是下任掌门信物,如今流落在外,只怕峨眉内部……生了些变故,或是遭了歹人算计。”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宋远桥,吩咐道:“远桥,看来你需要下一趟山,去峨眉走一遭了。务必查明此佩流落之缘由,若峨眉有难,我武当绝不能坐视。”
宋远桥躬身领命:“是,师父。”
叶风闻言,红润的唇角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接口道:“那正好。既然张真人有此意,我们便和这位张真人的大弟子,一起下山,去峨眉看看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邀约同游,但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的光芒,却预示着这趟峨眉之行,绝不会风平浪静。
张三丰看了看叶风,又看了看宋远桥,最终缓缓点头:“有叶督主同行,想必此行更能水落石出。远桥,一路之上,凡事多与叶督主商议。”
“弟子明白。” 宋远桥恭敬应道,目光与叶风接触,两人皆是微微颔首,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同盟。
于是,刚刚登上武当山的叶风与时云,未作多少停留,便与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一同,转身下山,目标直指千里之外的峨眉。
云海依旧在武当山巅缭绕,而一场牵扯到朝廷厂卫、武林泰斗与正道大派的风波,已然随着这枚小小的太极玉佩,缓缓拉开了序幕。时云跟在叶风身后,看着师尊那绝美而莫测的侧脸,心中明白,这江湖,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与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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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声响,与林中夜枭的啼鸣交织,更衬得这荒野之夜万籁俱寂。车厢内,叶风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宋远桥则正襟危坐,手掐道诀,默诵黄庭,一派道家风范;时云坐在一旁,努力适应着这颠簸的旅程,心中对即将抵达的峨眉既期待又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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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份表面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直闭目的叶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毫无征兆地倏然睁开,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彻骨的厉芒。他甚至未曾抬头,只是右手看似随意地向上一甩!
“咻——!”
一道乌光如同蛰伏的毒蛇,穿透车顶的木板,激射而出!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马车顶部传来,紧接着是重物滚落的闷响。一个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中的身影,伴随着破碎的木屑,从车顶栽落下来,咽喉处正插着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已然气绝。
“啧,” 叶风轻轻咂舌,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慵懒,“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也是时候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掠出了车厢,稳稳落在马车前方。月光下,他那身墨蓝宫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及地的乌发在夜风中微微飘拂。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如同鬼影般倏倏倏地窜出七八道黑影,手持各式兵刃,杀气腾腾地将马车与叶风围在了中央。
叶风面对包围,神色不变,甚至还有闲暇理了理自己并未凌乱的袖口。下一刻,他右手虚空一握——一柄造型修长、刀身隐现暗纹、寒气森森的绣春刀,便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他手中!无人看清这刀从何而来,仿佛它本就一直在那里等待。
“第一招,” 叶风红唇微启,声音娇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风不绣寒。”
刀光乍起!并非刚猛无匹的劈砍,而是一道如同月光般清冷、又如春风般无孔不入的弧形刀芒!刀势缥缈灵动,仿佛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快得超越视觉的捕捉,无声无息地拂过正面两名黑衣人的脖颈。
那两人前冲的姿势骤然僵住,手中兵刃“哐当”落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指缝间鲜血狂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缓缓软倒。
“第二招,” 叶风手腕一转,刀势瞬间由飘逸化为惨烈!绣春刀上仿佛瞬间浸染了无数亡魂的血气,爆发出令人心悸的猩红煞气!“修罗血染身!”
他身形如电,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整个人仿佛化身为来自九幽的修罗,刀光过处,血雨纷飞!左侧一名黑衣人被拦腰斩断,内脏倾泻而出;右侧一人试图格挡,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身后偷袭者更是被反手一刀,直接从肩胛劈至腰腹!
连杀三人,不过呼吸之间!最后一人见同伴瞬间毙命,肝胆俱裂,转身欲逃,叶风手中绣春刀脱手飞出,如同血色闪电,“噗嗤”一声,精准地将其身体贯穿,强大的力道带着那人的尸体向前扑出数步,才砰然倒地。
瞬息之间,八名刺客已去其五,皆是一击毙命,手段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车厢旁,宋远桥不知何时也已下了马车。他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脸上并无惧色,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拂尘搭在臂弯,单掌竖于胸前,朗声道:
“无量天尊。” 声如清磬,涤荡着空气中的血腥气。他原本平和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一股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势自他周身散发开来。
“自从孽子(指其子宋青书)的事情发生后,贫道也有多年未曾动过手了。” 宋远桥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也正好让他们再瞧瞧,我这位武当派大弟子的实力。”
话音落下,他并未拔出背后那柄象征性的真武剑,而是反手从道袍内抽出了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桃木剑!
木剑无锋,但在宋远桥手中,却瞬间爆发出凛冽的剑气!他脚踏八卦,步走天罡,桃木剑挥洒之间,道道凝练如实质的太极剑气纵横交错,如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悍不畏死地扑上,刀剑齐出。然而,他们的攻势撞上那看似柔和的太极剑气,却如同泥牛入海,不仅劲力被轻易化解,自身更被那绵里藏针的剑意带得东倒西歪。
宋远桥剑势一转,桃木剑或点、或挑、或引、或带,动作行云流水,充满道家韵味。只听“嗤嗤”几声轻响,三名黑衣人或手腕中剑,兵刃脱手;或膝窝被点,踉跄跪地;或胸前膻中穴被剑气所侵,瞬间僵直。
连“斩”三人,并非取其性命,而是以精妙绝伦的剑法瞬间废去了他们的战斗力!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还想挣扎,宋远桥桃木剑轻轻一抖,一道柔和的劲力透出,正中其后脑玉枕穴。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昏厥了过去。
从叶风暴起杀人,到宋远桥以桃木剑制伏剩余刺客,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马车周围,已是一片狼藉,血腥气弥漫。
叶风抬手,那柄贯穿了最后一人的绣春刀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嗖”地一声飞回他手中,刀身血珠滚落,复又变得清亮如雪。他瞥了一眼宋远桥脚下那名昏厥的刺客,唇角微勾:“宋大侠倒是慈悲,还留了个活口。”
宋远桥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舞了一套健身的太极,淡然道:“总需问问来历。”
时云在马车旁,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般的战斗,看着师尊如同修罗降世般的狠辣,看着宋师伯举重若轻的精妙剑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血与火,生与死,都在瞬息之间。
叶风甩了甩刀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活动完了,也该继续赶路了。这漫漫长夜,看来是没法安生了。”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地上的血迹与尸体,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只留下那昏迷的刺客,以及一地的血腥与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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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并未走远,而是在一片荒废破败的山寺前停下。残垣断壁,蛛网密布,唯有正殿一角尚能遮风,中央生起的一小堆篝火是唯一的光源,跳动的火焰将几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更添几分诡谲。
那名被宋远桥打昏的黑衣人被随意地丢在篝火旁的干草堆上。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待看清围坐在篝火旁的叶风、宋远桥和时云时,尤其是对上叶风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顿时如同见了鬼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挣扎着想往后退,却因穴道被制而动弹不得。
“你……你们!”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不要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叶风慵懒地拨弄着篝火,让火星噼啪作响,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哦?那你说说看,是谁派你们来的?胆子不小,敢劫西厂和武当的车驾。”
那黑衣人咽了口唾沫,急声道:“是……是峨眉派!是她们让我们来的!她们给了我们银子,说只要杀了……杀了车上的人,尤其是您,叶督主!”
“峨眉派?” 宋远桥白眉微蹙,语气沉凝,“峨眉乃名门正派,与我武当素来交好,为何行此鬼蜮伎俩?”
“这……这小人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黑衣人急忙辩解,“不过,小人隐约听说,峨眉派内部最近好像发生了一些大事情,好像……好像跟掌门之位有关,具体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大事情?” 叶风拨弄火堆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眸光锐利如刀,直刺黑衣人内心,“什么大事情?说清楚。”
就在黑衣人张开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紧接着,一缕暗红色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了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篝火光芒的微弱闪烁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他的眉心正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红点,一根细如牛毛、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已然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颅脑!
“灭口?!” 叶风眼神一寒,甚至来不及查看那黑衣人的状况,身形暴起,如同鬼魅般射向破寺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人在空中,袖袍一拂,一道乌光已后发先至!
“噗!”
寺门外不远处的一棵古槐上,一道黑影应声而落,喉咙处同样插着一柄飞刀,当场毙命。那显然是一直潜伏在附近、负责灭口的同党。
叶风落在寺门外,看了一眼那具新鲜出炉的尸体,脸色冰冷地走了回来。
破寺内,宋远桥已经蹲在那名黑衣人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唉!”
他站起身,看向走回来的叶风,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叶督主,你不该杀那外面的人的,或许……还能再问出点什么。”
叶风走回篝火旁,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色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只是眼底深处寒意未消。他淡淡道:“不可能啦,宋大侠。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些人,包括外面那个,都是死士。”
他指了指地上眉心插着银针、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就算我们抓住了外面那个,结果也一样。他们任务失败或被擒,要么像他一样被远处灭口,要么就会立刻咬碎早藏在嘴里的毒药自尽。横竖都是个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冰冷的尸体,红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过,这一次,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峨眉派内部生变,与掌门之位有关,而且……” 叶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灭口,甚至不惜派出死士拦截我们,恰恰说明我们手中的玉佩和即将到来的调查,触动了他们的神经,或者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他看向宋远桥,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谋划:“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抛出‘峨眉派’这个名头,设下圈套,引我们前去。”
宋远桥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叶督主所言有理。那依督主之见……?”
叶风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妖异:“既然有人希望我们去,那我们就去。不过,不是按照他们预设的剧本。宋大侠,不如我们就这样,将计就计吧。”
宋远桥看着叶风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知道这位西厂督主心中已然有了全盘打算。他虽不喜权谋算计,但为了查明真相,维护武林正气,也只得顺应时势。
他最终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也罢。 就依叶督主所言。这峨眉之行,看来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篝火噼啪,映照着破寺内外的尸体与谋划。一场针对峨眉派的暗流,随着这夜半的刺杀与审问,正式转向了明处,而叶风与宋远桥这看似临时结成的同盟,也将带着各自的目的与手段,踏入那风云骤起的峨眉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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