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暴雨冲刷着青岚市的街道,省政府常务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凛冽。我将一叠厚厚的举报材料拍在红木会议桌上,泛黄的纸张边缘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卷起,像极了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
“三个月前,我们在阳曲村看到的香菇收购价是每斤4.2元。”他修长的手指点在某份材料的数字上,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但根据市场监管局的暗访记录,这些香菇最终流向超市时,价格变成了18.6元。中间环节的利润高达342%——谁能给我解释,这合理吗?”
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的二十几位部门负责人集体噤声。窗外的闪电恰好照亮钟长河冷峻的侧脸,他新剪的短发根根利落,眼神锐利如鹰隼,这是基层干部们从未见过的锋芒。自上任省长以来,这位以儒雅着称的年轻官员首次在公开会议上显露如此慑人的气场。
市公安局局长周正明下意识摩挲着警徽,他注意到省长的左手始终按在那份标注着的卷宗上。卷宗封皮隐约可见的红漆批注,让他想起三天前突击搜查城东冷库时的景象——成箱的有机蔬菜被注入防腐剂,本该送往社区食堂的爱心猪肉,正被贴上进口标签准备发往高端商超。
周局长,钟长河的目光突然转向公安战线的老兵,还记得您在警校门口刻的那句话吗?警徽为民而亮。现在,是让它照亮某些阴暗角落的时候了。
周正明猛地起身,腰间的手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碰撞声:请省长指示具体方案!
我要三种战术。钟长河起身走到投影幕前,激光笔在城市地图上划出三道凌厉的弧线,第一,狐系猎手战术。市场监管局牵头,公安经侦配合,对全市农产品批发市场实施蜂巢式排查。记住,要像捉狐狸那样——堵住所有洞口,再掏窝。他顿了顿,激光点在阳曲村的位置闪烁,明天凌晨四点启动,给那些空手套白狼的中间商留个。
投影仪突然切换画面,出现七张模糊的人脸。技术部门连夜修复的照片上,几个纹身男子正在蔬菜交易市场殴打菜农。钟长河的手指重重戳在最左侧那人的脸上:第二,锦衣卫行动。这些盘踞在河西镇的赵氏兄弟,利用宗族势力垄断砂石运输三年,打伤拒绝交保护费的司机十二人。扫黑办要拿出明代缇骑的手段,精准打击,抓捕名单我已经签字,现在就可以部署。
当激光笔指向地图上的红色标记点时,会议室里响起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二十七个乡镇,三十四个重点市场,五十六个宗族祠堂,这些平日里看似普通的地点,此刻在省长的标注下俨然成了战场。
第三,手术刀计划。钟长河关闭投影仪,转身时制服衬衫的袖口露出半截军用手表,对农村基层政权的寄生虫,要像外科手术般精准切除。纪委监委已经锁定十六名充当保护伞的村干部,今晚八点统一收网。
周正明注意到省长说这话时,左手小指微微颤动。这个细节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边境缉毒时见过的老兵——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在决断时刻显露这样细微的生理反应。他后来才从省委办公厅的老同事口中得知,钟长河年轻时曾作为驻村第一书记,在西南边境与毒贩正面周旋过三个月。
次日凌晨三点,青岚市农产品交易中心笼罩在薄雾中。当市场监管局副局长李芳带着执法人员破门而入时,中间商王老五正用沾着泥的手指在账本上涂改数字。那些被篡改的收购记录旁,散落着十几张菜农按满红手印的欠条,墨迹在潮湿空气中晕染成模糊的血色。
王建军,李芳将执法证拍在桌上,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涉嫌伪造质检报告、哄抬物价、非法拘禁菜农,跟我们走一趟吧。
冷库角落里突然传来闷响,执法人员踹开虚掩的铁门,发现三个被反绑的菜农蜷缩在冰堆上。来自青山村的老赵看见穿制服的人,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他们...他们说明天再不交香菇,就卸我儿子的胳膊...
与此同时,阳曲村的赵氏祠堂正上演着另一番景象。当特警队员撞开厚重的木门时,三十几名宗族成员正围着八仙桌分赃。供奉在神龛上的赵氏先祖牌位前,赫然摆着一沓沓沾着泥土的钞票。赵氏族长赵老四抓起桌上的龙泉剑就往供桌下钻,却被眼疾手快的特警队员逮个正着,剑鞘撞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钟长河!你敢动我们赵家试试!老东西的嘶吼声在祠堂里回荡,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带队的特警队长面无表情地给他戴上手铐,耳机里传来周正明的指令:注意搜查神龛左侧第三块砖,那里有账本。
清晨六点,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钟长河站在市政府顶楼的露台上。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数据:抓获非法中间商147人,查封问题冷库32个,缴获伪造印章206枚,解救被控制菜农73人。他轻轻摩挲着屏幕边缘,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在扶贫村调研时被山核桃划破的疤痕。
秘书小陈捧着刚沏好的茶走近,看见省长望着东方天际线出神。远处的批发市场方向隐约传来鞭炮声,那是重获公平交易权的菜农们自发燃起的爆竹。钟长河转过身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初升的霞光,这个素来冷峻的男人,此刻竟露出了难得的柔和。
通知下去,他接过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下午两点召开全市干部大会。告诉同志们,打蛇要打七寸,但更要记得,蛇洞旁边可能就有群众的菜田。
小陈注意到,省长说这话时,保温杯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正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远处的晨雾中,青岚市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些被整顿过后的乡村集市,已经传来久违的喧闹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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