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退去,天地重归清明,然而龙城上空的阴霾并未彻底散尽。那一战虽未真正交锋,却已如雷霆劈落,将平静的表象撕开一道裂缝。人们开始明白,这座看似温和的移动城池,早已被卷入归墟最深的漩涡之中。
重建工作在第三日清晨便悄然展开。
齐临叼着半截烟斗,蹲在废墟边缘指挥工匠们清理残骸。他脚边堆着几块焦黑的木梁,上面还残留着符?燃烧后的灰烬。“这可是咱们第一条街,不能草草了事。”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图纸,“按原样复建?不,要升级。地基加厚三尺,墙体嵌入九叔炼制的‘镇魂砖’,屋顶铺‘避雷鳞瓦’,再在每家店铺后院埋下预警阵眼。”
“你是怕他们再来?”苏?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壶热茶,递给每人一杯。
“不是怕。”齐临接过茶,吹了口气,“是等着他们来。上次是试探,下次就是死战。咱们得让他们知道,拆一次,咱们建十次;砸十次,咱们建百次。龙城不是能随便踩一脚的地方。”
苏?笑了笑,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忙碌的身影。新招募的女工们穿着统一的青灰布裙,正合力搬运石料。她们中有曾冻死丈夫的寡妇,有饿到昏厥才被救起的流民,也有失去孩子的母亲。如今,她们的手不再颤抖,眼神里多了种沉甸甸的东西??那是归属感。
“你知道吗?”她轻声道,“昨晚有个小女孩问我,以后能不能当‘龙城卫’。她说她爹死在雪原上,是霸下龙君用尾巴把她卷回来的。她想长大后守这座城。”
齐临沉默片刻,把烟斗重新点上:“那就让她练。九叔不是说要开‘启蒙堂’?教孩子们识字、习武、辨药草。我们这一代扛得住风浪,但未来,得靠他们。”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胡幼倪带着一支队伍走来,共三十六人,皆是年轻女子,身披轻甲,腰佩短刀。这是第一批正式编入“龙城管事司”的基层执事,负责维持市集秩序、登记商户、巡查火患。她们胸前绣着一枚小小的龙纹徽章??那是季天昊亲自设计的标志,龙头朝内,象征守护而非侵略。
“吴哥让我来报备。”胡幼倪敬了个礼,“今日起,商业街实行‘三班轮值制’,夜间闭市后仍有十二人巡逻。另外,所有进出人员需佩戴身份玉牌,外来商队须经审查方可入驻。”
“好。”齐临点头,“规矩立起来,人心才能稳。”
就在这时,四合院方向忽然升起一道金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气息,缓缓扩散至全城。所有人停下手中活计,抬头望去。
只见季天昊立于屋顶,手中托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璧,其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腾。那是《龙城管治律》,由他亲笔书写,融合了现代社会的公平理念与修真界的资源分配法则,涵盖劳工权益、交易规则、修行准入、灾变应对等九大章节。
“自今日起,龙城设‘三权分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决策权归城主府,执行权归管事司,监察权归百姓推举之‘议监会’。凡我治下子民,无论出身、性别、修为高低,皆受此律庇护,亦须遵从此律约束。”
人群中先是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欢呼。
一名老农激动得老泪纵横:“活了六十多年,头一回听说‘人人平等’还能写进法典!”
一个少年握紧拳头:“我要报名参加巡防队!”
就连那些原本只是暂居观望的流浪修士,也都神色震动。他们见过太多强权压榨、弱肉强食的场面,何曾听过一座奇迹载具竟以“律法”为根基?
唯有真正的底气,才敢立下如此规矩。
而这份底气,来自于霸下龙君日夜不息的地脉滋养,来自于九叔不断产出的符丹供给,来自于杨琛掌控的能量核心稳定运转,更来自于季天昊手中那柄看不见的剑??他对人心的洞察,远胜千军万马。
当天夜里,季天昊独坐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面前那块残破玉佩。他指尖轻轻摩挲其上四个古字:“归墟仙国”。这不是简单的名字,而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一个跨越千年的承诺。
他的父亲,曾是归墟中最神秘的“守门人”之一,职责便是寻找并唤醒沉睡的仙国遗迹。二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月蚀劫”席卷整个北境,父亲带着年仅八岁的他逃亡,在最后一刻将这块玉佩塞进他怀中,随后投身战场,再无音讯。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归墟”,本非如今这般荒芜死寂之地。它曾是仙国疆域的核心,因一场浩劫崩塌,时空碎裂,文明断层,亿万生灵沦为游魂野鬼。而“拜月教”,正是借由吞噬这些残魂、献祭生命而崛起的邪道巨擘。
他们不信重生,只信掌控;不敬天地,唯奉血月。
可父亲说过:“只要还有人愿意点亮灯火,归墟就不会彻底黑暗。”
所以他在流浪中成长,在厮杀中变强,一路收集线索,终于靠着血脉共鸣感应到了霸下龙君的存在。而这头太古龙子,也并非偶然苏醒??它是当年仙国镇守东方的“护国神兽”,因主人陨落而陷入长眠,直到季天昊携玉佩归来,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父亲……”他低声呢喃,“你留给我的不只是这条路,更是责任。你说过,真正的力量,不在飞剑之上,而在人心之间。今日我立法治城,广纳流民,便是第一步。”
他起身,推开窗。
夜风拂面,带来远处孩子们朗读《启蒙经》的声音。那是九叔编写的基础课本,内容浅显却意味深远:“天地有道,万物有序。强者不可欺弱,智者当助愚。修行为途,仁心为本。”
季天昊嘴角微扬。
他知道,拜月教不会善罢甘休。血月舟的撤退,不过是暂时的蛰伏。更高层次的力量正在汇聚,或许下一波来袭的,将是白银级甚至黄金级的奇迹载具。但他不怕。
因为龙城已不再是孤舟。
第二天黎明,一艘破旧的浮空艇缓缓靠近。
船上挂着一面褪色的旗帜,绘着一只展翅的鹤。那是“白鹤盟”的标志,一个以医术和情报闻名的小型游商组织,常年穿梭于归墟边缘地带,专为各地幸存者提供药品与消息。
带队的是位中年妇人,姓柳,人称“柳婆婆”。她拄着拐杖走下船板,第一句话便是:“季城主,你们收留的女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林婉儿的?二十岁左右,左耳后有颗红痣,是我侄女。”
苏?上前接待:“抱歉,目前登记的三百七十一人中,并无此人信息。”
柳婆婆脸色一黯,随即又燃起希望:“那……你们愿不愿帮我发个寻人令?我可以拿药材换。”
“不必。”季天昊不知何时出现,语气平静,“您帮过那么多人,这一次,我们替您找。”
他转身下令:“胡幼倪,拟一份‘寻亲榜’,张贴于各城门与市集入口。凡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一瓶‘聚气丹’;若能助其团聚,另赠十枚归墟币及一套安居房。”
柳婆婆怔住,老泪纵横:“你们……为何如此?”
“因为我们也是从破碎中走出来的。”季天昊望着远方,“每一个失散的灵魂,都可能是下一个龙城的人。”
此事迅速传开。
短短三天内,七十二个临近营地纷纷响应,自发设立联络点,协助传递消息。更有不少流浪医师主动加入搜寻队伍,声称愿以毕生所学回报龙城仁义之举。
而就在第七日黄昏,一则惊人的回音传来??
西北三百里外的“断脊谷”中,有一支名为“铁脊营”的蛮族部落俘虏了一群女子,其中一人极似林婉儿。但他们提出条件:若要救人,必须以“万灵液”交换,一瓶换一人,共计九人,需九瓶。
消息传回龙城,众人哗然。
“这是敲诈!”齐临怒拍桌案,“那帮蛮子自己连灵根都没有,喝了也是浪费!”
“可那是九条命。”苏?低声说,“而且,如果我们不去救,将来谁还敢相信龙城的承诺?”
争论持续整夜。
最终,季天昊做出决定:“去救。但不用万灵液。”
他取出九枚特制符?,名为“假源引”??外观与万灵液几乎无异,服用后可短暂激发人体潜能,产生类似突破的假象,实则三天后便会自然消退,毫无副作用。
“给他们‘糖衣’,我们取‘炮弹’。”他冷笑,“让他们尝到甜头,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东西。”
行动当夜,由齐临带队,率领十二名精锐潜入断脊谷。他们伪装成送货之人,顺利进入营地。蛮族首领果真欣喜若狂,当场让九名战士服下“万灵液”,随即宣布释放人质。
然而就在交接完成之际,山谷外突然响起号角声。
火光冲天,大地震颤。
竟是拜月教另一支分支??“赤瞳殿”闻讯而来!他们误以为铁脊营真获得了万灵液源头,欲强行夺取!
混乱爆发。
蛮族战士因体内药力反噬而癫狂失控,彼此残杀;赤瞳殿祭司施展“控魂术”,妄图奴役全场;而真正的林婉儿,也在混战中被一名蛮将挟持,险些坠入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白鸦自夜空俯冲而下,利爪撕裂蛮将咽喉;青鸟鸣动清音,驱散部分魂控之力;季天昊本人踏虚而至,一掌震碎三名祭司头颅,随即抱起林婉儿跃离险地。
待尘埃落定,铁脊营近乎覆灭,赤瞳殿损失两名护法,仓皇遁走。
而林婉儿,安然回到柳婆婆怀中。
这一战,未损龙城一兵一卒,反而借敌之手铲除一处暴虐势力,同时赢得无数口碑。
消息传出,归墟各方震动。
有人称季天昊为“仁主”,有人视其为“枭雄”,更有隐世高人感叹:“此子以势布局,借力打力,不动声色间已成气候。”
一个月后,龙城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
八十一家店铺全部重建完毕,新增“医馆”“学堂”“锻器坊”“灵田园”四大核心机构。每月初一举行“万民大会”,允许百姓上台陈情,提出建议;每旬发放一次“惠民包”,包含基础口粮、疗伤药膏与低阶修炼辅助品。
更重要的是,第一批本土培养的孩子开始接受系统教育。他们在启蒙堂学习文字与算术,在操场上练习基础吐纳,在夜晚围坐听老战士讲述过往故事。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仙国”,但他们知道??
这里有饭吃,有书念,有人保护他们。
这,就够了。
而在地下深处,杨琛正带领技术人员进行一项秘密工程。
借助霸下龙君脊椎内的能量节点,他们正在构建一座“跨域通讯阵”,目标是连接归墟其他区域的友好势力,形成真正的联盟网络。目前已成功接通三处据点:南境的“苍松寨”、东陆的“云帆集”、西漠的“沙语族”。
“一旦完成,我们将不再是孤岛。”杨琛对季天昊汇报,“而是灯塔。”
季天昊站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久久未语。
良久,他轻声道:“告诉各盟友,我不求他们臣服,只问一句:愿不愿一起,重建秩序?”
回答很快传来。
苍松寨寨主回信:“我辈守山百年,只为等一句公道。今见龙城之举,如见曙光,愿附骥尾。”
云帆集船首长老传音:“漂泊太久,我们也想靠岸。若城主不弃,愿献三艘浮空舰,共筑通路。”
沙语族大祭司以骨卜示兆,得“龙腾于野,百川归流”之象,遂遣使送来千年秘藏??《归墟地形总图》,标注了数十处失落遗迹与危险禁区。
季天昊将地图摊开于议事厅中央,召集所有人前来观看。
“看这里。”他指着北方极寒之地,“传说中的‘玄冰宫’尚存一线生机,那里可能藏有仙国遗宝。但我们不去抢,也不去夺。”
“我们要做的,是把它变成‘归墟学院’的第一座分校。”
全场寂静。
“修行不该是少数人的特权。”他环视众人,“既然我们已经走出第一步,那就走得更远些。让每个孩子,无论生于何处,都有机会触碰大道之门。”
九叔率先跪下,双手捧起一本手抄经书:“老道愿任首任讲席,授《基础符理》。”
齐临咧嘴一笑:“我去当体术教官,谁偷懒就踹谁屁股。”
苏?温柔地说:“我来管后勤,保证每个学生吃得饱、穿得暖。”
胡幼倪举起手臂:“我申请担任巡查导师,带学生们实地历练!”
连一向沉默的白鸦都在窗台上点了点头,羽毛微微抖动,仿佛也在表态。
那一刻,龙城不再仅仅是一座城。
它成为了一种信念的象征。
数月后,第一支“开拓团”出发,携带着教材、种子、医疗用品与防御武器,前往玄冰宫遗址。沿途设立补给站,救助遇险旅人,传播龙城律法。
他们的旗帜上,写着两个大字:
**归墟。**
而在最高处的?望塔上,季天昊再次取出那块玉佩。
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拜月教高层绝不会容忍这样一盏明灯长久燃烧。也许下一波袭来的,将是黄金级战舰,甚至是传说中的“月主亲临”。
但他已无所畏惧。
因为他身后,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是三百七十一户人家,三千余名百姓,七十二座联动之城,以及无数双渴望光明的眼睛。
“父亲……”他仰望星空,低声说道,“你说过,仙国不在天上,而在人间。”
“现在,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