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翰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和艾伦窝棚里传来的、不再夹杂剧烈咳嗽的兴奋嘟囔声，如同最好的晨钟，宣告着领地新一天的开始，也驱散了杨戬心中最后一丝疲惫。
他走到灶间，发现老约翰早已贴心地熬好了一锅稀粥，虽然依旧清澈见底，但热气腾腾，散发着谷物的香气。
“大人，您先用点早饭。”老约翰笑呵呵地盛了一碗递给杨戬，手脚麻利，哪还有半点往日的老态龙钟。
杨戬接过碗，点了点头。仙法提炼的药效如此显着，倒也省了他后续许多麻烦。只是此法极耗心神，不可常用。
他简单用过早饭，便径直走向艾伦的窝棚。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艾伦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对了！这样就对了！原来这个符号是修饰词！它指向的是‘破碎’而非‘完整’！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不是‘当星辰完整时’，而是‘当星辰破碎时’！天哪！这意义完全不同了！”
杨戬掀帘而入，只见艾伦顶着一头更加乱蓬蓬的头发，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骇人的精光，正对着一块新拓印的兽皮手舞足蹈，旁边散落着无数写满推算的草纸。
听到动静，艾伦猛地抬头，看到是杨戬，立刻像献宝一样举起那张兽皮：“大人！大人！突破了！我有重大突破！”
“哦？”杨戬走到案前，“说说看。”
艾伦激动地指着兽皮上几个被他用红炭圈出的符号：“您看！结合您带回来的那几块碎片上的新变体符号，我终于确定了这几个关键节点的语法作用！之前很多推测都被推翻了！这块石板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祥瑞的预言，而更像是一份……一份灾难性的警示录，或者……时空灾难的记录！”
他呼吸急促，推了推眼镜，继续飞快地说道：“特别是这个词组！‘当破碎之星闪烁于裂痕之巅’！这描述的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天象，而更像是一场导致星辰崩碎、空间撕裂的大灾难发生时的景象！”
“还有这里！‘古老之门扉因悲鸣而洞开’！这里的‘门扉’，结合上下文，绝非善意文明的通道，更像是……灾难撕裂出的空间裂缝！而‘悲鸣’，可能是指某种巨大的能量冲击或者……生灵的大规模消亡？”
艾伦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还有您之前提到的‘战场’、‘崩碎’！我现在怀疑，那处遗迹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文明的兴衰，而是一场席卷多个世界、导致星辰崩碎、空间撕裂、无数生灵涂炭的……太古大战的冰山一角！”
“而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可能只是那场大战后残留的……一块碎片？！或者是一个被波及的‘战场’？！”
这个结论太过震撼，甚至比杨戬自身的猜测还要大胆和惊人！
杨戬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艾伦仅凭符号破译，竟然推测出了与洪荒封神大战某种程度上相似的景象？！虽然细节和角度不同，但那宏大的、毁灭性的基调，却隐隐吻合！
难道……此界也曾经历过类似洪荒杀劫的恐怖战争？甚至……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面色平静地问道：“还有吗？关于那‘门扉’或者‘裂缝’，是否有更具体的信息？比如……它们如何出现？又会通往何处？”
艾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指着另外几个符号：“具体的开启方法没有记载，似乎是被刻意隐去了。但关于通往何处……有几个重复出现的词组很值得注意。”
他拿起另一张草稿：“‘逝者之归所’、‘众神之坟场’、‘法则扭曲之地’……这些都不像是好地方。但还有一个词组出现的频率更高，也更奇怪——‘源海之弃壤’。”
“源海之弃壤？”杨戬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的！”艾伦眼中闪着求知的光，“‘源海’在很多古老神话里都象征着万物起源的混沌之海。而‘弃壤’，顾名思义就是被抛弃的土壤、废料。这个词组合起来非常矛盾且不祥。我怀疑，它指的可能是某个在太古大战中被源海抛弃、或者从源海分离出来的、充满危险和混乱的……破碎时空？”
破碎时空？洪荒碎片？杨戬的思绪飞速转动。
“还有一点！”艾伦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石板最后一段模糊的铭文，经过重新破译，似乎是在警告后来者：‘警惕来自弃壤的回响，亡者亦非永恒安眠’。这听起来……像是在提醒人们，小心那些从裂缝另一边过来的东西？甚至……小心那些本该死去的存在……复苏？”
窝棚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艾伦被自己破译出的内容吓得有些脸色发白，但又抑制不住那种触碰禁忌知识的兴奋感。
杨戬则目光深邃。艾伦的破译，不仅印证了他的许多猜想，更提供了新的、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源海之弃壤”、“亡者回响”……这些词汇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那处坍塌的遗迹，必须再去一次！或许在废墟之下，还隐藏着更多未被发现的石板或线索！
“你的破译工作非常重要。”杨戬郑重地对艾伦说道，“这些信息，或许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存亡。你需要什么支持？”
艾伦受宠若惊，连忙道：“暂时不需要别的，就是……如果可能，我还需要更多样本！最好是那种带有成段铭文的石板！现在很多推测还缺乏足够证据链……”
“样本，我会想办法。”杨戬打断他，心中已有了决断，“你现在的任务是尽快恢复身体，然后将已有的破译结果系统整理出来，尤其是关于‘门扉’、‘源海弃壤’和警告的部分。”
“是！大人！”艾伦激动地应下。
杨戬走出窝棚，阳光有些刺眼。艾伦透露的信息量巨大，他需要时间消化和权衡。
他找到正在监督围墙加固的汤姆，吩咐道：“从今天起，分出一小队人手，由你亲自带领，在领地周边，特别是靠近黑森林的方向，进行更远距离的巡逻和侦查。注意一切可疑痕迹，尤其是陌生人的足迹和营地痕迹。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
汤姆神色一凛：“大人，您是担心……”
“黑石领不会善罢甘休，教廷也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杨戬沉声道，“另外，注意安全，优先保存自身。”
“明白！”汤姆重重点头，立刻去挑选人手。
杨戬又巡视了一圈领地。民兵们在老约翰的督促下训练得更加刻苦，铁匠铺里汉斯开始尝试用那奇异金属的碎末修复一件破损严重的镶铁胸甲，田间地头人们忙碌而充满希望。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他心中的紧迫感却越来越强。
艾伦破译出的“太古大战”、“源海弃壤”、“亡者回响”，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这个世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傍晚时分，汤姆带着巡逻队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兴奋。
“大人！有发现！”汤姆凑近低声汇报，“我们在黑森林东边大概五里外的一条小溪边，发现了不是咱们的人留下的新鲜脚印和马蹄印！脚印很杂乱，大概有七八个人，还在那里生火休息过！看痕迹，不超过两天！”
果然！黑石领的探子不止一拨！而且已经摸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能追踪到他们的去向吗？”杨戬问。
汤姆摇摇头：“他们很小心，过了小溪后就分散开了，痕迹很难追踪。但我们在一处泥地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枚被踩进泥里的、已经变形的黑铁徽章，上面隐约可见一个被利剑劈开的骷髅图案。
“这是……‘裂骷’佣兵团的标志！”汤姆语气凝重，“这是一伙活跃在附近几个领地、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名声很臭，手段残忍！黑石男爵竟然雇佣了他们！”
佣兵团？看来黑石男爵是打算下血本了。这些专业佣兵的威胁，远非之前的私兵可比。
“加强戒备，巡逻范围再扩大一里。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格杀勿论。”杨戬眼中寒光一闪，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是！”汤姆感受到杨戬的杀意，心头一凛。
消息很快在民兵中小范围传开，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亡命徒佣兵团的恶名，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一个逐渐活跃、开始吸引流民的地方。
几天后，关于领主大人从森林里发现了“古代遗迹”、并且雇佣的学者正在破译“失落宝藏”地图的流言，不知怎么的，就在领民和少数新来的流民中悄悄传开了。
这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提到了“金光闪闪的宝物”、“能让人获得力量的古代秘术”，极大地刺激了一些人的想象力。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也不乏有些心思活络、或是被贫困逼急了眼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向那些负责巡逻或靠近森林方向的民兵打探消息。
“汤姆队长，听说林子里真有宝贝？” “艾伦先生整天神神叨叨的，是不是真找到藏宝图了？” “领主大人下次再去探宝，能不能带上俺？俺力气大！”
汤姆和老约翰严厉呵斥了这些打探行为，并警告众人不得传播谣言。但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彻底清除。
甚至有人半夜偷偷尝试靠近黑森林，被高度警惕的哨兵和艾伦的警报器及时发现，抓了回来严厉惩戒了一番，才稍稍遏制住这股歪风。
但“遗迹”和“宝藏”的传闻，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可避免地飘出了领地，飘向了周边地区……
这一日，午后。
杨戬正在领主府二楼，尝试引导哪吒控制那过于强大的力量（主要是防止他再次拆家或者误伤），楼下突然传来了了一阵喧哗声和马蹄声。
他走到窗边，只见领地入口处，汤姆正带着几个民兵，拦下了一个陌生的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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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穿着风尘仆仆的皮甲、腰间佩着长剑的独行客，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冒险者或者佣兵。但他并没有强行闯关，而是主动出示了某种文书，正在和汤姆交涉。
杨戬目光锐利，注意到那旅行者的目光，不时地、状似无意地扫过领地内部，尤其是在铁匠铺、民兵训练场以及艾伦的窝棚方向停留片刻，眼神中带着一种评估和探究的意味。
不像普通的旅人，更像是在侦察。
过了一会儿，汤姆拿着那份文书，快步走上楼来，脸上带着疑惑和一丝凝重。
“大人，楼下有个冒险者，自称是从黑石城来的，他说……他是来送请柬的。”汤姆将一份盖着火漆印的、用料颇为讲究的羊皮纸请柬递给杨戬。
杨戬接过请柬，拆开火漆。
请柬的内容是用优雅的通用语书写，措辞客气，邀请“尊贵的杨戬领主”于半月后，前往黑石城参加黑石男爵举办的“春季狩猎盛会”，旨在“增进周边领主友谊，商讨共同发展事宜”。落款正是黑石男爵，旁边还盖着他的家族徽章——黑色的山石。
春季狩猎？增进友谊？共同发展？
杨戬看着这份充满虚伪客套的请柬，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黑石男爵在暗中派遣探子、雇佣佣兵团的同时，又明面上发出如此正式的邀请，是想试探他的态度？还是想把他引出领地，方便下手？或者两者皆有？
“送信的人呢？”杨戬问。
“还在下面等着，说需要带回您的回复。”汤姆回道。
杨戬略一沉吟，道：“告诉他，感谢男爵盛情，届时杨戬必当准时赴约。”
汤姆一惊：“大人！这明显是陷阱啊！您怎么能去？”
“去，当然要去。”杨戬目光深邃，“不去，岂不显得我们怕了他？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这位男爵大人，到底准备了怎样的‘盛会’。”
他需要亲自去摸一摸黑石领的底细，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神秘法师或者其它力量。一味固守，只会越来越被动。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让那个送信的走吧。”
“是……”汤姆虽然担忧，但还是领命下去。
杨戬独自站在窗边，摩挲着手中那份精致的请柬，目光再次落向楼下那个正准备离开的“信使”冒险者。
只见那冒险者翻身上马，在离开之前，最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领地，目光似乎再次精准地扫过了艾伦的窝棚，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杨戬的独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个送信人，恐怕也不简单。
黑石城的这趟浑水，看来是非蹚不可了。
而就在送信人离开后不久，营地角落的草堆里，一直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灰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望着那信使远去的方向，低声咕哝了一句：
“春季狩猎？呵……怕是场群狼噬虎的盛宴哦。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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