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长老那饱含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龙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高天之上、在那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深处隐隐回荡，带着令人齿冷的寒意与不甘，渐渐远去。然而，那声音留下的死亡阴影，却如同实质的冰霜，死死冻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久久不散。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便被更深的恐惧与后怕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们刚刚撤离的那片区域——原本由青铜残剑煞气勉强守护的临时避难所，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百米、边缘光滑如同镜面、深不见底的巨大黑色坑洞！坑洞周围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质感，空气中残留着令人皮肤刺痛的虚无波动与元素死寂的气息。

    那是灭世龙炎弹与洪荒剑罡极致碰撞后，规则湮灭所留下的……创伤！是这片空间被短暂“抹除”后留下的可怕印记！

    若是晚上一瞬，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个刹那，他们所有人，连同那柄救命的残剑，此刻都已化为那坑洞的一部分，彻底从世间消失，连一丝尘埃都不会留下！

    “咕咚……”一名年轻民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几乎要瘫软在地。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幸存者，都感觉浑身发软，冷汗早已浸透了他们残破的衣衫，此刻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冷。

    他们相互搀扶着，或瘫坐，或跪倒在这片东北角的黑色岩层区域，如同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的幽魂，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悸。方才那亡命般的冲刺，耗尽了他们最后的气力，此刻松懈下来，剧烈的疲惫与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全身，让他们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汤姆用独臂死死撑着一块焦黑的岩石，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独目赤红，望着那巨大的黑色坑洞，又看了看被小心翼翼安置在岩层凹陷处、依旧昏迷不醒的杨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不知是后怕，还是对真君那神乎其神预判的震撼。

    艾伦抱着哪吒，瘫坐在地上，后背紧紧靠着一块冰冷的黑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方才那毁灭性能量压下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绝对的、无可抗拒的死亡。他低头看着怀中哪吒苍白的小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庆幸交织在心头——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全都……

    敖凌的状态相对最好，但绝美的脸庞上也毫无血色。她站在人群外围，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尤其是天空的动静。黑龙长老虽然退去，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再次杀个回马枪。方才那灭世龙炎弹的恐怖，让她这条纯血巨龙都感到神魂战栗。她目光复杂地看向杨戬，又看向脚下这片除了焦黑和裂缝似乎一无所有的岩层区域。

    这里……真的就是生路吗？真君昏迷中指引的方位，究竟藏着什么？

    她蹲下身，玉手再次贴上冰冷粗糙的黑色岩层，闭上眼，将自身残存的龙力与感知缓缓渗透下去。这一次，她更加专注，更加细致。

    起初，依旧是死寂。仿佛这只是一片被龙息和能量彻底焚毁、生机断绝的普通岩石。

    但当她将感知凝聚到极致，摒弃所有杂念，细细品味那岩层深处传来的、微乎其微的脉动时……她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极其厚重、仿佛与整个神陨之地同呼吸共命运的……苍茫律动！这律动与那青铜残剑散发的气息隐隐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如同大地的心脏在缓慢搏动！而且，在这律动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杨戬之前滴落的神血产生共鸣的……灼热感？

    难道……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声，打断了敖凌的感知，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声音来自杨戬！

    只见一直昏迷的他，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咳嗽声一声急过一声，更多的淡金色血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他身下的黑色岩石上。但他那低垂的头颅，却在此刻，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他醒了？！或者说，是在巨大的痛苦刺激下，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真君！”艾伦和汤姆几乎同时扑到近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担忧。

    杨戬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曾经璀璨如星辰、锐利如刀锋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只有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熄灭的、如同灰烬余火般的微弱金芒。

    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仿佛还沉浸在某种可怕的幻境或极致的痛苦之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更多的淡金色血液涌出。

    “水！快拿水来！”艾伦急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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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民兵慌忙解下腰间仅存的一个水囊，递了过去。艾伦小心地扶起杨戬的头，将清水一点点喂入他干裂的嘴唇。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微缓解了那灼烧般的痛苦。杨戬的咳嗽渐渐平复，涣散的眼神也努力地试图凝聚。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动，扫过围拢过来的、一张张关切而疲惫的脸庞，扫过汤姆空荡荡的袖管，扫过艾伦怀中昏迷的哪吒，最后，落在了敖凌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与疏离，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疲惫，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悲恸。他仿佛用这眼神，确认了所有人的存在，也确认了某些……永远的失去。

    “约……翰……”他喉咙滚动，沙哑地吐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

    汤姆的独目瞬间红了，他猛地别过头，肩膀微微耸动。

    艾伦鼻尖一酸，低声道：“真君，约翰大叔他……他走得英勇。”

    杨戬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那眼神中的悲恸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换来的、冰冷的清醒。

    他没有再问其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脚下这片黑色的岩层。他的眉心，那道淡金色的竖痕，再次开始微微发热，传来阵阵微弱却持续的刺痛感。

    天眼……还在与这片土地，与那柄残剑，产生着共鸣！

    他挣扎着，想要抬起手，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手臂无力地垂落。

    “剑……”他看向敖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柄依旧插在远处坑洞边缘、已然光芒尽失、布满裂痕的青铜残剑。

    敖凌立刻会意，身影一闪，片刻后，已将那柄沉重而残破的古剑带回，轻轻放在杨戬手边。

    当杨戬那沾着淡金色血液的手指，触碰到冰冷剑身的刹那——

    “嗡……”

    一声微弱到极致的、仿佛垂死呻吟般的剑鸣，自残剑内部传来。

    同时，杨戬眉心天眼的刺痛感骤然加剧！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移开手指。

    在他的“感知”中（并非视觉，而是天眼与残剑共鸣带来的奇异内视），脚下的黑色岩层不再是一片死寂。以他滴落的神血与残剑接触点为引，一道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由暗红色光芒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纹路，如同沉睡的血管被骤然点亮，以惊人的速度在岩层之下蔓延、交织、显现！

    那是一个……残缺的，却蕴含着无上玄奥与磅礴能量的……古老阵图！

    而这阵图的核心，似乎就在他们此刻所处的这片区域下方！

    杨戬眼中那微弱的金芒，在这一刻，猛地亮了一下！

    他明白了！

    生路，不在别处，就在这脚下！

    这黑色岩层，并非绝地，而是……那柄青铜残剑真正力量所系的……阵眼基座！或者说，是这片神陨之地某个重要节点的……封印或入口！

    之前残剑自主激发的防御和攻击，不过是这庞大阵图力量微不足道的一丝外显！而想要真正引动、或者说借助这股力量，需要特定的条件——比如，洪荒血脉的指引，比如，足够强烈的能量冲击（例如灭世龙炎弹），又比如……足够的牺牲与战血浸染！

    黑龙长老那最后的疯狂一击，阴差阳错地，几乎满足了所有条件！

    “下……面……”

    杨戬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抬手指了指脚下的黑色岩层，然后脑袋一歪，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这一次，他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么紊乱，仿佛卸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又像是……将希望的种子，埋入了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杨戬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脚下这片除了坚硬和冰冷似乎一无所有的黑色岩石。

    下面？

    下面有什么？

    艾伦和敖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一丝豁然开朗的明悟。

    “挖！”汤姆猛地站起身，独臂挥舞，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都听见真君的话了没？给我挖开这下面！快！”

    幸存的民兵们，虽然疲惫伤痛，但真君用生命换来的指示，让他们再次爆发出力量。他们捡起一切能用的工具——断剑、岩石碎片，甚至用手刨，开始对着脚下坚硬的黑色岩层，发起了进攻。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再次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响起。

    这一次，敲开的，或许不仅仅是岩石，更是……绝境中唯一的，通向生机的道路！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