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王府大门方向。
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北凉世子徐丰年到——敬献镇压六国之凉刀一柄,粗麻绳索一束!”
这嗓门。
并非出自王府迎宾之口。
满场愕然。
此刻拜礼即将开始,竟还有人姗姗来迟?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寻常百姓办喜事尚且讲究准时赴宴,何况是逍遥王成婚?在座哪一位不是身份尊贵之辈,可谁不是早早便赶到荒州城等候,唯恐失礼。
此人行事未免太过放肆。
然而当听清来者名号时,众人神色齐变,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北凉世子——徐丰年!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几乎令每个人心头一震。
北凉王徐啸之威名早已震慑天下,素有“人屠”之称,在离阳朝中权势滔天,无人敢轻视。
可这几日众人皆知,逍遥王此次大婚,并未向北凉王府递出请帖。
如今这位世子竟自行登门,还携着如此耐人寻味的贺礼。
“斩灭六国的凉刀?外加一捆麻绳?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以绳为囚,以刀行刑?”
“这位世子,怕不是来道贺的,分明是来挑衅的!”
刹那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人人屏息凝神,脊背微寒。
不约而同望向赵寒。
只见他依旧神色淡然,目光沉静地落在王府之外,仿佛眼前这场风波不过是拂面清风,未曾在他心湖激起半点涟漪。
片刻之前。
王府外的青石阶前。
一老一少缓步而来。
正是从北凉远道而来的徐丰年与随行的老仆黄伯。
“什么人!王爷大婚,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守门侍卫面色冷峻。
宾客早已尽数入府,此时岂容他人随意接近?
徐丰年鼻腔里冷哼一声:“本少爷乃北凉世子,特来参加你家王爷婚礼。”
侍卫一愣,仍板着脸问:“可持请帖?”
提到请帖,徐丰年顿时火起,语气森然:“没有!”
侍卫脸色立时转寒,言语带刺:“无帖擅至,速速退去!”
徐丰年却毫不在意,一边抠着耳朵,一边斜眼扫过这群怒目而视的护卫。
“真不让进?”
他身后,黄伯双手捧着那把寒光凛冽的凉刀与粗糙麻绳,满脸苦相,额角渗汗。
自踏入这片地界,他就觉阴风扑面,整座王府宛如蛰伏的猛兽,内里暗藏杀机,令人骨头发凉。
“少爷……要不咱们回去吧。”他低声劝道,袖角悄悄拽了拽徐丰年的衣襟。
他已经打起退堂鼓。
可徐丰年却朗声大笑:
“我从北凉千里迢迢赶来贺婚,你们就这么待客?”
“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说你们王爷心胸狭隘,连个面子都不给?”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路上虽听说如今的逍遥王府今非昔比,底蕴深不可测,但他依旧无所畏惧。
这份胆气,源自何处?
自然是北凉王府,是他那杀人如麻的父亲——人屠徐啸。
从小横行霸道惯了。
他砸过节度使的府邸,砍伤过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甚至曾一脚踢死某州刺史之子,可至今安然无恙。
没人敢明着动他,顶多夜里派些刺客摸门,最后也都折在他家护院手中。
就连武当掌门、位列天象境的高人,见了他爹也得赔笑低头。
他虽不通武艺,可哪怕面对宗师强者,对方也得恭恭敬敬行礼。
正因如此,他对江湖武功向来嗤之以鼻。
所以他才敢带着黄伯前来搅局,这不是冲动,而是底气。
可眼下连门都进不去。
这让他怒火中烧。
听见徐丰年言语无礼,侍卫眼中杀意顿生:“敢在王府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刀鸣铿锵,寒刃出鞘,数名护卫已围拢上前,只待一声令下便动手擒人。
徐丰年吓得一个激灵,立马闪身躲到黄伯背后。
“老黄!快喊!”
黄伯头皮发紧,可眼看刀锋逼近,也顾不得许多,咬牙闭眼,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句:
“北凉世子徐丰年来贺——献凉刀一柄,镇六国之威;麻绳一束,束天下之乱!”
这一嗓子穿街越巷,直入王府深处。
侍卫们勃然大怒,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黄伯眼神渐冷,知道若真动起手来,唯有拼死一搏。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四周侍卫忽地收刀垂首,神情肃穆,齐齐退开。
一道轻缓的声音自王府深处悠悠传出:“放他进来。”
正是王爷的口吻。
“遵命,王爷!”
侍卫们连忙躬身退至两旁。
既然主上亲自发话,说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们对赵寒的敬畏,早已刻进骨子里,无需多言。
徐丰年见守卫离去,冷哼一声,想起方才仓皇闪避的窘态,心头更是火起:“一群势利眼的东西,还是你们主子明白事理!”
言语间满是讥诮。
却丝毫未察觉老黄的脸色已沉如寒水。
世子不通武艺,自然毫无察觉,可老黄只凭刚才那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便知内里藏锋。
这逍遥王,绝非等闲之辈!
“早听说此人乃是当世顶尖的武道强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本人如此深不可测,府中所藏高人,想必更不在少数。
他皱着眉,低声劝道:
“少爷,咱们……要不先走为妙?”
徐丰年勃然大怒:
“老黄!你平日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的今儿这般胆小如鼠?”
“人家都请我们进去了,这时候转身就跑,本少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不去是吧?那我自个儿去!倒要看看,这逍遥王府是不是真有刀山火海!”
说罢长袖一甩,昂首阔步跨入府门。
老黄无奈,只得咬牙跟上。
只是脚步未稳,眼角已悄然扫过四周。
他心知肚明——
世子身边,绝不止他一个护道之人。
“王爷啊王爷,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链子……”
“少爷,等等我!”
一声疾呼,紧追而去。
二人先后踏入王府,顿觉气氛异样。
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投来,夹杂着审视、嘲弄、警惕,令徐丰年脊背发凉。
他毕竟未曾习武,面对场中众多金刚境甚至指玄境的强者,本能地感到压迫。
但自幼生于北凉王府,见过无数风浪,他很快稳住心神,双手环抱,冷笑开口:
“呵,看来今日这场婚宴,本少爷来得不太受欢迎?”
借着讥讽掩饰内心的不安。
众人默然,无人应声。
目光却如针般刺在他身上。
“这位便是北凉世子?相貌倒是过得去,虽不及逍遥王殿下那般出尘,但在寻常男子中也算俊朗了。
只是听闻此人荒唐成性,欺压百姓,劣迹斑斑。”
“北凉王何等人物,竟养出这等儿子。”
“他今日现身,莫非是冲着搅局来的?可也没听说逍遥王与北凉王有何恩怨。”
“你有所不知,当初陛下曾赐婚,要将北凉王两位千金许配给逍遥王,可北凉王一直拖延未允,恐怕与此有关。”
“况且,这次成婚,根本没给北凉王府送请帖。”
议论声低低响起,彼此交换着眼神。
但谁也不愿出头接话。
这种局面,只宜冷眼旁观。
无论哪边惹恼了,都是灭顶之灾。
人群之中,吴家剑冢当代魁首吴六鼎凝视着徐丰年,神色微动。
“真像……”
身旁翠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懂他心中所想。
那位早已离世的吴家前任剑冠——北凉王妃吴素,正是徐丰年的生母。
此行本欲前往北凉,只为见其一面。
当然,并非出于善意。
当年吴素叛出家族,带走神兵大夏龙雀,他此来正是为剑而来。
未曾想,竟在此处意外相遇。
另一侧,师妃暄眸光微闪,也正盯着徐丰年。
她原本的目标,也正是此人。
原计划是参加完赵寒婚礼后,再潜往北凉寻机接触,却不料今日不仅遇见赵寒这个意外收获,连徐丰年也现身了。
她暗运秘法,心头微震:“探龙术竟有如此强烈感应!”
“可这股真龙之气,为何浑浊不明?仿佛明珠蒙尘,被什么遮蔽了?”
她眉头微蹙,不再轻举妄动。
且先静观其变,其中必有隐情。
一道道沉默的目光交织在厅中。
也有人偷偷望向赵寒。
只见他轻轻抚了抚两位新娘的手背,安抚她们不必惊慌,随后便静静看着徐丰年的举动,神情淡漠,仿佛在看一场滑稽戏。
而徐丰年也在盯着他。
几乎就在对视的刹那,一股难以遏制的妒意从心底翻涌而出。
即便心里再怎么瞧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容貌俊逸非凡,堪称举世无双,而立于其侧的几位美人,更是倾城绝艳,令人移不开眼。
这下更让他心头火起。
他一把夺过老黄手中的凉刀与麻绳,朗声大笑:
“今曰本世子亲来贺你成婚,难道逍遥王府便是这般待客?连个接礼的人都没有?”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凉刀已深深插入地面,森冷的刃锋映着日光,令人心头一震。
在场众人皆是一凛。
那可是北凉军士专属的战刀,专为破六国所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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