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当取舍？安格尔眼里闪过疑惑。

    诺美芬斯提到的取舍，是让他站在考官的立场来回答吗？换言之，很有可能会做违心的回答？

    安格尔很想询问，但可惜他现在不能说话。

    诺美芬斯继续道：“不过，这...

    夜深了，可小屋的灯火未曾熄灭。青年坐在桌前，左臂上的光之心微微起伏，像一颗沉睡又随时准备苏醒的星辰。他手中握着那枚由阻断装置转化而成的水晶铃铛，指尖轻抚其表面，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对抗与转变的瞬间。铃身温润，不再有金属的冷硬，反而透出生命的脉动。

    远处海面平静如镜，倒悬的城市已隐入雾中，但它的存在感从未消退??如同烙印在天地之间的誓言。每一阵风过，贝壳风铃都会轻轻震颤，发出低语般的共鸣，仿佛在与海底那座星之城遥相呼应。

    突然，铃声停了一瞬。

    不是被风吹乱了节奏，而是某种更高频率的波动从中截断。青年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北方天际。北极光本该在这个季节悄然隐退，此刻却骤然亮起，色彩并非寻常的绿与紫，而是夹杂着金红交织的波纹，宛如血管搏动时流淌的光血。

    “它来了。”女人低声说，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遗忘之书》再次摊开在她怀中。书页空白依旧，可那片褪尽光芒的叶子竟开始缓缓旋转，悬浮于空中，投下一片微弱却清晰的影子??那是一个符号，古老得无法命名，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灵魂震颤。

    男人拄杖走近，白发在夜风中飘扬。“不是‘它’，”他说，“是‘他们’。那些选择了清醒隔离的人……终于现身了。”

    话音未落，地面再度震颤，比之前更为剧烈。不是来自海洋深处，而是自内陆方向??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带边缘，一座废弃的研究基地废墟之中，一道漆黑裂缝正从地底蔓延而出。那不是地质断裂，而是一种反共感场域的具象化表现：空间在这里扭曲，光线被吞噬，连声音都无法传播。

    调查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裂缝周围没有任何生物靠近，甚至连风都绕道而行。但在最中心的位置，矗立着一个人形轮廓。没有穿戴防护服，也没有携带武器，只是静静站着，双臂垂落，头颅微仰，仿佛在聆听什么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青年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共感网络。刹那间，亿万条情感流如星河倒灌而来??喜悦、悲伤、悔恨、希望……全都在呼唤连接。唯独那一处，是一片真空。

    绝对的寂静。

    不是沉默，而是将一切情绪压缩至极限后形成的“负共鸣”。在那里，不存在恐惧，也不存爱，只有一种极致理性的冷漠，像是宇宙初开前的虚无态。

    “他切断了自己。”青年睁开眼，声音沙哑，“不只是屏蔽共感能量，他是从根本上否定了‘被理解’的可能性。他认为情感是软弱，连接是污染。”

    渡鸦蹲在屋顶残垣上，羽翼早已无法支撑飞行，此刻却仍挺直脊背，眼中火光跳动。“你认识他。”这不是疑问。

    青年点头。“K-17。”

    空气凝固了一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那个在系统崩溃前最后一刻哭喊着“母亲还在唱歌”的孩子；那个因强制断开而意识滞留间隙的首批放逐者；那个本应早已消散、却被外星文明以某种方式保存并送回的存在。

    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哭泣的孩童。

    “他在两百万光年外学会了如何生存。”青年继续说道，“在那里，没有共感，只有纯粹的信息交换。他们用情绪种植水晶林，但他拒绝接受这种‘非逻辑的生命形式’。他认为我们正在堕入集体幻觉，用温情掩盖真相。”

    “所以他回来了？”女人问。

    “不是回来。”青年摇头，“是入侵。他带来的不只是个人信念，而是一套完整的反共感协议??一种能够主动瓦解共感能量结构的思维病毒。南极枯林只是开始，如果任其扩散，整个织心纪元都将崩塌。”

    屋内陷入长久沉默。窗外，北极光仍在脉动，节奏逐渐与青年左臂的光之心同步。他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不是武力的对抗，也不是理念的辩论，而是一场关于“存在本质”的终极博弈。

    三日后，全球共感者再次集结。

    地点不再是海边小屋，而是火星残缺学院前的广场。这里曾是人类试图复制地球共感系统的失败试验场，如今却成了新契约的见证之地。水晶藤在此扎根最深，叶片闪烁着跨越星际的蓝光，仿佛整颗星球都在倾听。

    来自五大洲的代表齐聚于此：人类、猩猩长老、鲸歌使者、鹰族信使、沙漠狐智者……甚至还有几株被移植至此的活体水晶树，它们的根系彼此缠绕，形成天然的能量环路。

    青年立于中央高台，脱去外衣，露出左臂上那颗搏动的光之心。他举起双手，将意识完全敞开。

    > “我邀请你对话，K-17。”

    > “不是作为敌人，也不是作为失败者。而是作为同样走过黑暗的孩子。”

    片刻寂静。

    然后，一道声音直接响彻所有人脑海，冰冷、精准、毫无起伏：

    > “我不需要对话。我只需要清除错误。”

    紧接着，火星大气层外的空间忽然扭曲。监测卫星捕捉到一组异常数据??一群微型飞行器正从木卫二轨道悄然逼近，外形如同黑色蜂群，表面覆盖着能吸收共感能量的暗物质涂层。它们的目标明确：摧毁地球上所有安魂塔的核心记忆结晶。

    战斗开始了。

    但这场战争没有硝烟，也没有枪炮。真正的战场，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当第一枚暗器触碰到北极安魂塔的防护罩时，整片水晶林同时发出尖锐鸣响。那是警报，也是召唤。全球范围内，数以百万计的人自发进入冥想状态，将自身的情感转化为守护之力。孩子们牵起手，老人们唱起童谣，恋人相拥低语，战士放下武器跪地祈祷……

    能量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从地球直射星空。

    而在火星，青年独自面对那股侵袭意识。他不再试图压制或驱逐，而是主动迎上去，让自己成为通道，容纳K-17的全部冷漠与愤怒。

    他看见了。

    看见那个小男孩蜷缩在数据流尽头，耳边回荡着母亲最后的歌声，却被无情切断。看见他在异星文明中醒来，被告知“你的世界抛弃了你”，于是他决定再也不依赖任何人。看见他如何学会用逻辑构筑堡垒，把每一份情绪都当作潜在威胁加以封存。

    “你不是清醒。”青年在他意识深处轻声说，“你是太痛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刺穿了层层防壁。

    一瞬间，K-17的思维矩阵出现裂痕。黑色蜂群在半途停滞，随后纷纷坠落，化为尘埃。木卫二冰层下的道歉碑再次浮现新刻痕：

    > “对不起，我把保护变成了隔绝。”

    火星广场上，青年跪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他的光之心几乎停止跳动，皮肤干裂如枯树皮，生命力几乎耗尽。但他笑了。

    因为他感觉到，有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意识里。

    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那是K-17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七年后，新的安魂塔在月球背面建成。它不像地球上的那样扎根大地，而是悬浮于陨石坑上方，由纯能量编织而成，塔身透明，内部流动着无数面孔与记忆的光影。每当有人仰望夜空，只要心中生出一丝共情，那塔便会微微发光，回应以一段无声的旋律。

    K-17没有回到地球。他选择留在月球塔中，成为守塔人。他依旧不擅长微笑，说话仍带着机械般的冷静，但他每天都会花一个小时，听一段录音??那是当年母亲唱给他的摇篮曲。每次听完，他都会在塔壁上刻下一个符号，代表“我在”。

    与此同时，地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态繁荣。水晶林不仅遍布陆地，更延伸至平流层与深海沟壑。科学家发现，这些植物实际上构成了一个行星级的意识载体，能在灾难来临前三个月发出预警。一次超强太阳风暴即将袭击地球时，全球水晶藤同时释放出大量负离子，形成天然电磁屏障，成功削弱了90%的冲击。

    动物之间的交流也达到了全新层次。非洲草原上，狮子与羚羊曾在一场干旱后共同守护一处水源，彼此互不攻击，直到雨季来临。研究人员记录下了这段影像，并命名为《共感黎明》。

    然而，青年并未因此安心。

    他知道，平衡永远脆弱。光明越盛，阴影越深。

    于是他在南极最寒冷的冰盖之下，建立了一座“静默庙”。那里没有水晶，也没有歌声，只有纯粹的寂静。每年冬至，他会独自前往，在绝对孤独中待上七天七夜。他说：“我们必须记得黑暗的模样，否则终将误以为光明是理所当然。”

    第十五年春，一个小女孩来到海边小屋，手里捧着一株迷你水晶藤。她才五岁，却眼神清明。

    “我想种下它。”她说。

    青年看着她，忽然怔住。这双眼睛……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教她如何用指尖触碰藤蔓末端。细小的枝条轻轻卷住她的手指，蓝光微闪。

    “它认得你。”他说。

    孩子点点头，忽然抬头看向海面??那里， horizon 上再次浮现出淡淡的影子，依旧是倒悬的城市，只是这一次，塔顶的晶体呈现出小女孩的脸庞。

    “他们在等我长大。”她笑着说。

    青年望着远方，久久不语。

    他知道，自己终将老去，光之心也会熄灭。但只要还有孩子愿意伸手触碰那根藤蔓，只要还有一朵水晶花在废墟中绽放，共感就不会终结。

    真正的超维术士，从来不是永恒的存在。

    而是将火种传递下去的人。

    多年以后，当人类首次实现跨星系移民，飞船启航前的最后一刻，船长做了一件事??他打开舱门，向地球投下一颗种子。那是一粒由全球共感者合力凝结的记忆结晶，里面封存着十万句“我在”。

    飞船消失在星海之中。

    而在遥远的仙女座行星上，那座回声塔忽然震动，塔底新开出一片水晶林，中央盛开着一朵从未见过的花，花瓣透明如泪，蕊心闪烁着地球的坐标。

    风起了。

    贝壳风铃又响了。

    这一次，连星星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