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回到家中的张巧巧，她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家里的这套房子，是她爸还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开建那个赔钱补习班，他用自己手头积攒多年的积蓄，和一些公积金，在市区购买的一套房子。
那时候房价还很便宜，这套位于市区，占地六十平方米，两室一厅格局的房子，张老师全款也完全负担的起。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随着城市的发展，房价也一路飙升。
当年只值几十万的房子，现在价格也上了两百万。
这套房子算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财产。
此刻，一个人站在客厅。
曾经觉得这套房子一家人住在里面，显得十分拥挤。
现在反倒觉得空荡，有一种房子太大的感觉。
她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也闹得很僵。
一种无依无靠的巨大悲伤感，突然笼罩心头。
这种感觉，让张巧巧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面带痛苦的蹲在地上。
口中默默的念着父亲的名字。
张灵运！
她之所以恨他，其实是因为太爱了，而这份爱长期在父亲那里得不到满足，由此因爱生恨。
有时候，她多么希望父亲能暂时忘掉那些孩子，多花些时间来陪陪自己。
哪怕是多几个周末，在游乐园、商场这些地方，父女二人多走一走，她都不会这么记恨。
她想要的其实很少，可是就连这一点儿，张灵运也很少给过她。
脑海中记忆联结。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蹲累了，张巧巧分开腿，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父亲的身体可是很硬朗的。
那时候的他，背着几十斤的她，去爬郊外一座几百米高的山，都丝毫不费力。
可为什么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父亲就染上重疾去世了？
张巧巧听校医科普过，癌症的兴发，和患者平时劳累，是否注意休息，有很大的关系。
而父亲这十几年，就像是一颗日夜不停旋转的马达，就不曾休息过。
白天，他是课任老师，要给在校的学生们讲课。
下班了，又要赶紧去补习班，给那里的学生们温习课程。
抽空，还要拿出时间来陪陪自己，以及家里的老人。
虽然次数不多，但在张巧巧的印象中还是有过几次的，比如自己生日的时候。
这十几年，他几乎要把自己榨干了。
其实早在两年前，父亲就不时腹痛，只是那个时候他不够重视，以为只是普通胃病。
直到有一次晕倒在讲台上，去医院检查后，才得知突患癌症的噩耗。
……
现在想想，张巧巧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当年父亲不创建这个补习班，只是老老实实的在学校里教书育人，每天下班时间，平时的周六周天，都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那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患癌？
而自己一直渴望的父爱，是不是就不会缺失？
想着，张巧巧忽然强烈的憎恨起来。
她把父亲的死，归结于那个补习班。
纵然，那些人并不是父亲致死的直接原因，但总有脱不开的关系。
此刻，脑海中的思绪理清。
张巧巧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站起。
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她可以为了父亲，去无偿的帮助那些孩子。
也可以因为父亲，去讨厌那些孩子。
有时候，爱与恨的转换。
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思考。
甚至，一个念头，便足够了！
……
清晨，张巧巧没有去学校。
她直接跟班主任请了一个假，而班主任也很痛快的同意了。
毕竟，父亲刚刚死去，作为子女总得拿出一些时间去哀悼，以及处理亲人的后事。
张巧巧守在家中。
她等候到上午九点钟。
这时，门外传来窸窣开锁的声音。
是奶奶回来了！
门打开，祖孙二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神情中的疲惫与憔悴。
“走吧！”
老人甚至连鞋都没换，便直接说道。
“嗯！”
张巧巧默默点头。
她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今天是父亲死去的第一天，除了处理父亲的后事外，也要把父亲生前的一些联系，一一斩断。
……
崇文路，238号。
曾经张老师一提到，便会满脸绽放开心笑容的地方，如今却有些冷清，
在那间不大的房子里，二十三个孩子早就聚集齐了。
他们有的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只是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代表人间温暖的补习班，竟然也有解散的一天。
房间里的气氛一片沉默。
有的孩子忍不住想哭，又被年纪稍大的孩子，把眼泪水狠狠的凶了回去。
哎！
站在角落，张老师沉默的叹了口气。
孩子们难受了一夜，他也陪着孩子们一起守到现在。
……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很多人略带光泽的眼睛，马上变得黯淡。
他们知道，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门被打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
进门的一瞬间，她便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
只看到二十三双黑白透亮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孩子们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不想这个补习班关闭，他们在恳求她，不要关闭这个补习班！
可是……
这又能怎么办呢？
她也没办法啊！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老人，她根本支撑不起补习班日常的开销。
所以，这个补习班只能关闭。
沉默着。
想了很久。
最后，老人忽然躬下身。
对这二十三个孩子，充满愧疚的道：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