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声的头顶,似乎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细微声响,但比剧痛先一步袭来的,却是一股从后到前的冷风。
一个身影突然从她的背后窜了出来,薛听涛那因过度紧张而惨白的脸,在黑气的氤氲下显得如死人一般。
他一出现,就立马挡在了梅声的面前,用两只手抓住了那按在她头顶的手掌。
在如此逼近的距离下,她甚至能看到这个青年两个手背泛起的一层层鸡皮疙瘩,还有血管的轻微抖动。
“画地为牢!”
薛听涛不仅是来的及时,罪物用的也十分关键,第二次画地为牢圈住的是他、梅声还有那只手。
一道古朴又神秘的气息,开始驱赶着人头所致的黑气,让这个与外界有着明显不同的区域,产生了更加复杂的环境氛围。
梅声这才意识到,靠近茹茹之后大部分罪物会自动失效,但只针对鬼、针对人的个体化罪物,范围性罪物依旧可用。
如果,这一次真能有破解茹茹的机会,那么薛听涛绝对是最大功臣,因为他短暂地将茹茹困死在了这里,甚至抓住了它的一只手!
又是连续的寒风自背后吹来,来人似气势磅礴,速度奇快,瞬间搅乱了场间诡异的气氛,并撞开了大片的黑气。
一个模糊的黑影,就笼罩在梅声与薛听涛的头顶,它居高临下,目光森森,虽看不清样貌,但那种强势的压迫感,却格外明显。
梅声心底也难免一喜,这说明画地为牢当真起了效果。
“噗!”
比人先到的,是一把通身以暗黑纹路雕刻的法器,金刚杵的尖头狠狠扎进了按在梅声头顶、又被薛听涛两手攥住的手腕。
这力道之大,直接将那手腕刺了个对穿,小孩手臂粗的金刚杵,将茹茹的那条手臂给钉死在了原地。
“罪物有效?”
梅声的脑海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看到侯贵生那漆黑的身影,迅捷如同闪电,快速从面前闪过,反过来抓向了面前的空地。
同样的位置,她曾动手过,但却只抓到了一道空气。
不过,现在有画地为牢的存在,眼前压在梅声、薛听涛上方的黑袍人,看起来并无再闪现而去的可能。
“撕!”
缭绕在黑袍人身边的黑气,在这个时候被侯贵生撞碎,显露了其完整的身形,那双戴着针织手套的手,快速抓紧了对方脸上的面罩,奋力扯下。
人头释放的黑气,将一众人鬼锁在了前台区域;画地为牢,让人也不能逃、鬼也不能逃。
连续三人不计代价地贴近,终于给了侯贵生一个机会,他亲手扯下了黑袍人的面罩。
然而,当面罩之下的那张脸暴露后,亲眼看到的三人,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且紧接着的就是心头猛沉,沉到了谷底!
这张脸,竟是高博!
侯贵生站在黑气之中,猛地回过头,却只能看到一个伫立在一楼走廊入口的扭曲身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混账!”
“晚了!”
即战力最强的三个人,已经全都栽进了黑气与画地为牢之中,这幅画展开期间,最短三分钟之内只进不出。
侯贵生实在没看懂,茹茹明明已经有了随意碾压他们的能力,怎么还要动用这种“欺诈”手段。
但没时间再去懊恼了,一缕细长的鱼线,在黑色里不再闪动银光,却从天而降,勾住了他的后衣领。
接着就是一根、一根……直到十七根细线全都穿在了侯贵生的全身。
同时,另有四根细线落在梅声,却仅有一根刺穿薛听涛。
“嘎吱……嘎吱……”
操控与挣扎,鬼物与店员,开启了另一种形式的抗争,茹茹的最根源手段也随之暴露出来。
就像当初茹茹妈尸体上散落的细线一样,它把自己当成了一切的操纵者,这些人,乃至鬼都是具象化的提线木偶。
而细线分别落在三人身上的数量,似乎也在意味着某种规律,看起来与实力挂钩。
当初操控茹茹妈的细线,也就二十根左右,此刻操控侯贵生单人的细线,也达到了恐怖的十七根!
梅声其次,四根锁死了四肢,倒是薛听涛,也就仅有一根罢了。
但无论十七、四、一,都令被操控的三个人,被牢牢锁死,说明这是经过精妙计算的。
它早就认定,每个人需要多少根细线才能操纵。
同一时间,方慎言快撑到了极限,已经无法保持站立,此刻瘫坐在墙边,目光死死盯着走廊入口的那个逐渐逼近身影。
高博,这个一直以来都混迹于鬼差队伍之中的“普通人”,似乎早就成为了茹茹的提线木偶,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茹茹本人。
无论是哪种,它在都在这一刻卸去了全部的伪装,当它的身影朝着人头靠拢之际,油纸伞也随手撇下。
一袭黑色的袍子,遮住了它的全身,赋予了其神秘又恐怖的外表,且这多次出现的黑袍,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某些五十年前的隐秘。
兜帽与面罩中,仅露出的一双眼,方慎言看到了一种多智的狡诈、理智的冷漠、计算的完美。
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实际上肺癌早就在体内爆发多时,之所以做出今天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一种延寿的方式。
如果当初,他与茹茹合作,甚至帮其创作任务内容,换取了延长的生命力,否则早就死于癌症爆发。
方慎言活到今天的代价,是他帮助茹茹填平了有关茹茹妈的漏洞,同时计划在其即将成功一刻,找寻其本身的破绽。
从事态来看,他的想法是成功的,可从结局来看,他的计划却失败了。
一个无论头脑、能力都堪称碾压的鬼物,就是无解的,哪怕有解的破绽,也不会给活人半点机会。
茹茹的目标,还是那颗人头,只要在它拿下那颗头后,所有事情就将结束,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卫光冲了上去,他是唯一一个还有行动力的店员。
但可惜,对抗一个替身,都需连续三人依次冲刺,更别说他孤身一人。
方慎言的视线已模糊,他只看到了卫光消失在了原地,生死不知,却也看到再没有人能再冲出来,拦住那个黑色的身影。
“不该是这样的……哪里出了错……
我在红柄圆镜看到的场景为何没有发生,那个模糊的人影才是关键,他怎么还不出现?”
时间不够了,他已经看到茹茹那只惨白的手伸出了袖袍,朝着还在释放黑气,实则全无效果的人头抓去。
然而,就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突然在那浓浓的黑气中,冲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隔着黑气,在方慎言的眼中模糊不清,一片朦胧,似乎正对应了他所看到的的场景,以至为其在濒死之际,注入了一抹最后的希望。
那个人好像在愤怒地低吼着,却也像是欺骗自己的壮胆,听起来很怪异也很难听,他的手上捏着半张发白的地图,像是刚刚被用蛮力扯断。
在茹茹触碰到人头的前一刻,他开启了今夜第三次的罪物施展,依旧是那范围性的罪物,可以生效。
“画地为牢!”
一道光,在半卷地图上刮过,可怖的气息极为主动地将人头隔绝在外,却将他自己与茹茹关在了同一片死地。
被人、被鬼最看不起的薛听涛,在最后一刻成为了方慎言曾看到的那个重要场景里的“救世主”。
他没有破解掉根源性鬼物,但他却在最绝望时刻,为所有人的命运,续上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