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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汪小溪说三天后斩月楼会有所行动,那不就是后天了么?余鱼一边想心思,一边踏进厨房的门槛找李大厨。

    这时候午饭已经基本结束,后厨也忙得差不多了,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李大厨一抬头看见余鱼,冲旁边个凳子努努嘴,示意她坐着等一会儿。

    余鱼点点头,坐在灶边帮烧水。

    灶中的火苗一窜一窜的,都想往高了拔,燎得人脸发烫,她拿个木棍想往下压压,随手一拨,灶火“腾”的一下,反而更旺了。

    于是自言自语道,“怎么才能把你们这想往高处窜的念头儿打消呢?”

    有人在她身后接话,“为何要打消?”

    余鱼回头,竟是白玉楼站在身后。

    见她发愣,白玉楼撩开衣摆,在她身边蹲下,也拿起根棍子,指着膛中烧完的灰烬“不往上走,就是这个下场。”

    他拨弄着灶灰,“你看底下的这圈火烧得多旺,但温度太高,很快就会灭了,只有中间的焰心,不仅站得最高,被人瞩目,还能燃到最后。”

    余鱼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胡乱拨了拨火苗,“可是没有木头的支撑,它早晚也会熄灭。”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白玉楼知道她是在暗喻平王不得人心,笑了笑道,“娘子高见。”

    纠正多次不见成效,嘴长在人家身上,也不能缝上,余鱼烦恼地皱了皱眉,“喂,你能不能不这么叫我了?”

    “很重要吗?”

    “当然了!”余鱼瞪着眼,“都没有谱的事儿,怎么能乱叫!”

    “那娘子希望我叫你什么?”

    叫什么?余鱼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两个人根本就是对立的关系,要不是之前有这么个胡闹的“婚约”,估计面对面时肯定是横眉冷对相互放狠话的那种,可现在……那不同的“道”之中好像掺杂了些别的,令人隐隐不安。

    见余鱼绷着脸不说话,白玉楼也安静地拨弄着火堆,不知道是不是灶火温度太高,把他那张十分冷感的脸熏得稍微生动了些,倒使这位清冷绝尘的公子有了丝人间的烟火气。

    余鱼余光偷瞥着他,她先前以为平王让汪小溪替斩月楼出头是想助白敢先一臂之力,如今看来,陆夫人倒戈,白敢先等于一事无成,方圆反而拿到了藏宝图,功劳很大,再加上汪小溪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他的身份具有迷惑性……难道是迷惑白玉楼?平王真正中意的人其实是更坏更狠的方圆?

    那斩月楼岂不是……余鱼想到这猛然惊醒——自己跟着瞎担心什么,斩月楼没有好下场不是好事么?白玉楼这样心思深的人,如果是同伴还好,如果是敌人……

    白玉楼一侧头,见余鱼正盯着自己看,微微挑起嘴角。

    他原本是个清冷的人,作为闻名江湖的璧玉公子,面对外人应酬时脸上的笑容自然不会少,却鲜有真意,难达眼底。此时在火光的映衬下,余鱼在他那模式化的笑容里竟看出了一丝暖意。

    “反正不能乱叫。”

    余鱼板着脸转过头去,“你到厨房来做什么?”

    白玉楼站起身来,“取热水。”

    余鱼见他把热水一瓢瓢舀在桶里,好奇道“……你拿这么多热水做什么?”

    “洗衣服。”

    可是巧,一个用冰水洗衣服,一个用热水洗衣服,早上她没看黄历,难道今日适宜洗涮?余鱼抬头看看外头——艳阳高照的,好像确实挺适合晾晒。

    白玉楼舀完了水,跟余鱼点头示意,提着大水桶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从背后看着很是吃力,总感觉下一瞬水桶就要跌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一桶水而已,不至于吧?除了溶洞那次杀人比较唬人,好像大多数时候,白玉楼都跟普通男子没什么区别,甚至体型还不如猎人樵夫壮硕,倒与弱质书生有得一拼。

    厨房的门槛高,白玉楼正提着水桶准备使劲儿,突然手上一轻,余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这眼神对于男人来说可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白玉楼却似乎并不在意,点头道“多谢。”

    两人沉默地往院子里走,走了一会儿,余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虚啊?”

    “……”

    虚,男人的字典里,奇耻大辱中的奇耻大辱。

    白玉楼噎了一下,方道“只是今天身子有些不适。”

    “不适?”余鱼拆台,“可我看你之前展示出来的功夫也一般啊!你记不记着上次在阴山,我都睡着了还能把你手指给划破了!”

    “……那时候身子也不适。”

    余鱼微微窒了一下“……雪峰峰主和他儿子雪云,是不是功夫很草包?”

    白玉楼疑惑地看她一眼,“并不是,只不过相对比较平庸罢了,但能做峰主的人,也不至于很差。”

    “那溶洞时怎么被你一剑就杀了?”

    白玉楼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余鱼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身子不适,而你正好适。”

    白玉楼“……”

    “所以被你给钻了空子是吧?对了,你今天身子不适还洗什么衣服?”

    白玉楼被她话题转换之快闪了一下,定了定神道“洁癖。”

    余鱼打量他一身白衣飘飘的,好像确实没见白玉楼穿过深色的衣服,就信了一半,但他这身份,用得着自己洗衣服?

    刚想问,忽然想到汪小溪那阵说的话,虽然白玉楼不像汪小溪那么油嘴滑舌,她还是决定闭嘴,准备专心走路,收回视线前却一眼瞥到他腰间有一枚羊脂白玉,水色温润坚密、莹透纯净,一看就是玉中极品,这家伙还敢说他没钱?!

    白玉楼见她突然停下脚步落在身后,有些疑惑地回头,紧接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腰间,顿时了然,“喜欢?”

    余鱼笑眯眯道,“我看这块玉是无价之宝,起码值个五千两。”

    白玉楼闻言失笑,下意识地抚摸那块白玉,感慨“的确是无价之宝,不过你要是喜欢……”

    “我喜欢啊!”余鱼飞快接道,“不如就给了我,顶那五千两?”

    “可以是可以,”白玉楼真作势要摘下来,“不过这玉是我娘给我的传家宝,临终前她嘱咐我说要传给未来的儿媳妇儿,儿媳妇儿再传给孙媳妇儿,孙媳妇儿再……”

    余鱼忙制止他“明白了明白了,代代无穷已么!我也就随便说说,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传家宝还是要自己收好,要不然你祖宗都不乐意!”

    “真不要?”白玉楼手僵在半道,好像随时要解下来似的。

    余鱼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唉,可惜。”

    白玉楼有些遗憾,犹犹豫豫地把手从玉上慢慢挪开。

    余鱼听他提到娘,自然而然地想起林小木曾说过,白玉楼很小的时候他娘就没了,而白敢先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对他不是很好,虽然不至于动辄打骂,但将他卖给了雪月天宫也够缺德了。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白玉楼会不会因为这个事痛恨白敢先,干脆不设防,跟着对家一起算计他?

    这么想着就心痒痒的,想问,又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该问的,就算问了,他也不可能告诉自己。她犹豫了一下,换个方式,委婉道“你肯定长得很像你娘吧?”

    白玉楼听了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长得不像白敢先啊!”

    白敢先虽然长得也很精神,但只能说还可以,而刨除白玉楼人品来讲,他的容貌是数一数二的,要是江湖第一美人评选不分性别,白玉楼可与李梦云一争,不怪被人叫作皎月公子,真像天上的月亮一般遥不可及。

    一个黑心的家伙,偏生了一张骗人的脸。

    见余鱼假装不怎么在意似的等着自己的答案,白玉楼突然笑了“我不像他,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爹。”

    竟是直接爽快地承认了。

    余鱼惊讶地张大了嘴,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可没想打听这个。”

    白玉楼垂目一笑,心说还不想打听?八卦俩字儿都写脸上了。

    余鱼小心地觑他一眼,“既然他不是你爹,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做坏事啊?”

    这时,总在园子里闲逛的那只大橘猫溜溜达达走了过来,见到白玉楼突然“喵呜”一声,肥大的身子一跳,就落到白玉楼怀里,余鱼明显看到白玉楼的胳膊往下坠了一下——这胖猫太沉实了。

    白玉楼伸手挠挠它的头,它又“喵呜”地叫了一声,舒服地仰起身子,露出肚皮。

    白玉楼一笑,伸出食指戳住猫儿的胸膛,缓缓上移,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因为我比他更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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