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欺负狐疑之神，疑问迷宫的终点
“吾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发笑的问题。”
帆楼轻轻蹙眉，精致、缺乏表情的小脸越发惹人怜爱。
她抬起手掌，白皙没有掌纹的掌面朝上，在淡淡的微光中，一株小草凭空挣扎着生长了起来。
翠绿，弱小，却充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哪怕是像这样柔弱、被吾随意制造出来的生命，它都因为一个「吾想向汝证明」的想法而获得了自己生存的理由，但身为创造它的吾，却无法找到这个必要的理由……”
是第一个生命，所以帆楼无法向其他人来深刻询问。
是第一个神灵，所以帆楼生命的收获只有让人发狂的寂寞。
“这正是的愚蠢之处。”
罗佩毫不留情的说道。
他伸出手接过帆楼手中的小草，甚至不需要什么力量，仅仅是放置在掌心中那碧绿就在一瞬间枯萎了。
“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没有人赋予理由就不能证明自己活过吗？谁规定的？你？还是说那个连基本意识都不存在的「精灵回廊」。”
尘埃顺着掌心洒落，黑发青年交叉起了手掌，注视着神灵种少女。
“听着帆楼，活着的理由是可以后天随意填充的，本来这种东西就属于知性生物的自我认知，你苦恼于这个，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理由呢？”
“吾寻找了，但获得的只有「疑问」。”
帆楼抱紧了纤细双腿，黯然的说道。
“疑问是无法回答疑问的……那只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无限循环的虚无。汝的神髓不是「狐疑」，想必很难理解这种心情吧？”
“不，我理解。”
罗佩说道。
“当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有着「人」的身份的时候，我也曾无数次困扰过「今晚吃什么」这种无聊的问题，但苦恼就能够不吃饭了吗？换个方式，你对自己的生存意义存在疑惑，就能够舍弃生命吗？”
“吾可以。”
“但你现在还活着，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已经发生的现象否定了你的选择，为什么不把这个看成你「可以活着」的理由呢？”
“这只是……吾无法料到的意外。本来吾是已经自我贯穿神髓，收获唯一能够确定的「死亡」，但不知怎么的有活了过来……”
帆楼抬起了银铁色的眸子，带着希冀望向罗佩。
“汝的话，能够做到将吾彻底杀死吗？用汝的力量杀掉吾，粉碎吾的神髓，让吾无法再活过来。”
沉默。
“……你是认真的吗？”
“吾不做戏谑之言。”
“是么。”
罗佩站起了身来，将手掌覆盖在了少女的头顶，表情异常严肃。
“帆楼，我的力量如果发动，你不选择抵抗的话，将会在大约五分钟内瓦解你的神髓活性化，在十分钟后，你的基础就会崩解，变成纯粹的力量被我所吸收，然后这个世界上将不存在「狐疑之神」。”
帆楼闭上了眼睛，根本不做任何抵抗。
“罗、罗佩大人！？”
御巫环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一幕，声音有些颤抖。
“您在做什么啊，帆楼大人不是您的……”
“闭嘴，环。”黑发青年扫了狐娘一眼，冷声说道：“安静待在那里，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狐娘被吓得尾巴抖了一下，随即退出老远，像一只乖巧的小狗狗一样正坐在角落。
认真起来的灾难之神，其气势对于一个下位兽人种实在是太恐怖了。
——比起帆楼的死亡，御巫环要更在乎自己生命。
但这才是生物应该有的正常想法。
安静中，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淌。
天幕的书卷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但罗佩却迟迟未能按他所说的那样，了结狐疑之神的生命。
“你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啊。”
神髓没有防御，帆楼确实是在求死。
罗佩松开了帆楼的小脑袋，眼神中透露着怜悯。
“我不是没有见过轻贱自身生命的家伙，但像你这样，作为最上位存在却丝毫不在乎生命的，还是第一个。”
帆楼睁开眸子，疑惑的歪了歪头。
“汝不杀吾吗？”她有些失望的问道。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没有拆解精致人偶的暴虐兴趣。”
罗佩摆手，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我来解决你的疑问。这次只是一次简单对疑问答案的讨论而已，我既没有违背自身承诺的意思，也没有打算偷奸耍滑用你的「死亡」来结束这场因缘。”
——「低等时间回溯」。
就像电影倒放一样，被罗佩力量波及的漂浮大地的裂纹，复原了，连同木桌一起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帆楼，关于开解方面，我的口才一向不是很好，如果哪里没有说清楚请见谅。”
黑发青年说道。
“简单通俗一点来讲，你苦恼的「诞生意义」毫无价值。你既然用拥有自己的意识，用随便什么理由来取代就行了。”
“可那不是「答案」……”
“「答案」是谁定义的呢？”
罗佩一针见血的问道。
“为什么自己不能定义「答案」？还是说你是那种必须由别人来给予「答案」的类型？”他笑了起来，“那么好，帆楼，我来给你答案。你这次复苏，活着的理由，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顺从我的话语，完成我想要完成的愿望」。怎么样？”
即使是帆楼这种无机质的少女，也被罗佩的话语弄得有些不愉快。
“现象判定，这只是「暂定」罗佩，汝自己的私欲，绝对不是吾想要的真实答案！”
“你构想中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否。吾无法得知。”
“那么扔开刚才的玩笑话，我来再给你一个吧——这是你我都必须认同，无法反驳的最基本答案。”
不仅是帆楼，连角落旁听的御巫环也竖起了耳朵。
连狐疑之神也不能反驳的答案……真的存在吗？
罗佩开口了。
“就像某对很喜欢玩游戏兄妹说的那样，连你自己都得认同的答案，那就是——你不是狐疑之神。”
“？”
“？”
两个天大的问号，飘过这光怪陆离的空间。
“你看，如果是狐疑之神，那么根本不会寻找答案。「寻找答案」这一行为代表着的，就是帆楼你坚信所有问题存在「答案」。”
少女愣住了。
少女就像置身于冰窖一般，瞳孔不断的抖动着。
“连狐疑之神也不是……吾究竟是什么……”
空间震动着，这是帆楼力量不稳定产生的现象。
“冷静。”
罗佩轻而易举的消除异像，用自己的力量固定了周围。
“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否定，而是为了让你收获「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帆楼，很多疑问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却自己选择了不承认，向着毫无意义的深层次挖掘，这才是你感到痛苦的根源。”
没错。
「狐疑之神」帆楼，说白了就是一个在精神上疯狂自虐的小女孩罢了。
所以才会是「愚蠢」，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帆楼更加愚蠢的神灵种了。连脑子被「战个痛」「求制裁」充斥阿尔特修，都很清楚理解他的「最强」，帆楼却摆在面前视而不见。
“罗、罗佩。”
神灵种少女的声音首次慌乱了，连「暂定」也不加了。
“不是这样的，吾的「疑问」不是这样的……肯定有着……但是吾不能「肯定」，对劲，哪里不对劲……”
中了精神侵蚀一样，帆楼在墨斗上抱着头缩成了一团。
“呜……”
哭出来了。
站在这个世界顶端，序列最上位的神灵种哭出来了。
“你绕了一圈，从数位的尽头又回到了「一」。”罗佩叹息着。
“况且，你现在不是已经拥有了我吗？你我站在同一个高度，一起商量着问题，在讨论中发生矛盾、生气、快乐，对于「生存的意义」来讲，这些已经足够了，它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
“呜呜……吾……不承认……吾什么都不知道……”
帆楼一边哭一边说，旁边的御巫环都快看傻了。
原来她的世界，是被这样的傻瓜所支配吗？
狐娘在心中小声嘀咕。
当然，要真正说出来，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
看着眼前的景象，罗佩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空间出口走去。
“环。跟我离开这里，让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可爱傻瓜自己冷静一下。”
“啊？……是！”
狐娘跑到了灾难之神的身后。
“罗佩……”是帆楼低弱的声音。
“不加「暂定」了吗？”罗佩打趣道。“也就是说，你开始承认我的存在了？”
帆楼就像被打了一锤，又缩了几分。
“……吾，真的可以把汝的解释当成答案吗？”
“谁知道呢？”
罗佩带着御巫环离开了帆楼的大书库。
“这回轮到你来给我答案了。”
这次的交谈，他从头到尾只解决了一个问题，不，或者说连一个问题都没有解决，只是在帆楼那固执的内心上打开一个缺口罢了。
但，这就足够了。
就像有人说过的那样，科学解释不了的问题，用神学。神学解释不了的问题，用哲学。但归根结底，大家解决的都是心态问题。
心态解决了，万事都有了答案。
这叫做「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