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赐座！”
话音落下。
老爷子坐回座位。
但心里面，却有些怒火。
让他生气的，并非是因为城外灾民越来越多，这些官员让他救灾。
灾！
当然要救……
也必须要救！
但是……
并不是这些官员，口口声声所说的“开北平仓”救人！
他其实非常清楚。
在座的群臣中，除了当初跟他一起打天下的人外。
还有元庭旧臣！
以及近些年来，在他有意扶持下，入朝为官的文臣。
这些人里。
有一大批并不想对外征战。
所以在以前，会用各种口吻劝他放下刀兵，休养生息！
可只有老爷子自己清楚。
有些东西，不打是不行的！
他可以将朱标培养成一个，明君仁军，去仁治天下！
但是！
他朱元璋自己，在这之前，就要把所有的刺拔干净！
要不然。
前朝大宋，在内经济发展到巅峰！
对外却武力拉胯！
不还是对别人俯首作臣？
老爷子曾对太子朱标一直说：在他看来，宋朝没有燕云十六州、没有驱赶外族的魄力，其实很难算得上大一统王朝。
只不过，是在文人的粉饰之下，却成了所谓士大夫向往的天堂！
但那是百姓的地狱！
前期对大辽俯首陈臣！
中期对大金俯首陈臣！
后期对蒙元俯首陈臣！
若是洪武之年，不将这些外族打怕、打垮！
大明在这些文人的操控下，是不是也要对外卑躬屈膝？对内粉饰太平？
这样的仁治！
不要也罢！
北境是大明最重要的防线。
所以有他最看重、也是诸皇子里，最能打的燕王坐镇。
若是北平仓打开，去救灾民。
那北境的将士吃什么喝什么？
到时候，元朝余孽在那些部族的支持下，再次北下！
大明的儿郎拿什么去挡？
难道又要成为下一个大宋不成？
因此。
在老爷子的眼里。
哪怕是当朝宰几个肥羊，在东南士族那里，刮一些油水，也不能开北平仓！
但同样的。
这样一来，就会动摇朝中势力。
在这个太子重病、皇嗣垂危的情况下，他就算是洪武帝，也没办法去随心所欲。
幸运的是……
现在不一样了。
……
“皇爷爷，是什么食物？”
此时。
朱允炆好奇问道。
经过昨夜朱允熥的一番“风光”、还有之后的闹腾。
朱允炆恨不得，那什么三道题作废，也恨不得那个百万石粮食就是假的。
这样一来，
朱允熥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而今天，早朝大臣的反应，让他惊喜。
但皇爷爷的动作，却让他不安。
“你们等着就是了。”
“东西不多！”
“但想来尔等看到后，定然会清楚，咱这一番用意，到底是什么？”
提起此时。
朱元璋心里面，却是一片火热和激动！
就在昨夜。
朱允熥来了之后，他也没了睡意。
在对方解题的过程中。
他则是突然看到，蓝玉从钟山上带回来的“战利品”还在这里。
所以，他马上就让內侍，去简单的蒸煮一番。
那些食物他不认得。
只是记着“土豆、红薯、玉米”等字眼，最后还是按照颜色、以及物品，才区分开来。
然而。
起初的他，其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以为是类似于“竹笋”一样的菜品。
可是。
当东西真的被蒸煮后，散发的那股子清香、飘过来的时候。
他就知道。
自己还是低估了！
等到品尝、感受到那一抹甘甜，以及只是吃了一块，就已经出现的饱腹感！
让他喜悦的极尽癫狂！
他从来……
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
如果，如果真的如那信件中所说，这东西的产量，甚至是小麦、水稻的数倍以上！
那大明的粮食结构，岂非要来到一个新的高峰？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
正在老爷子想入非非的时候……
突然。
那一股熟悉的清香，徐徐传入大殿。
已经在两旁，盘坐开的群臣，初始还不以为然。
几乎和他昨日，偶然发现不放在心上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味道不错？”
“陛下又让我们品尝什么？”
“兴许是一些季节性的菜品吧，不过也要看合适不合适。”
“还是想办法，让皇爷开放北平仓，先把灾民安抚才好。”
“这些无非是拖延时间……”
百官相互间窃窃私语。
就连户部尚书杨宪、吏部尚书詹徽，都不时有人探着口风。
而当食物搬上来后。
众人只是轻微的看了一眼，东西不多，每个餐盘上，几乎就是一块土黄色的大疙瘩、泛着红色外皮、闻起来有些香甜的长条形食物。
还有一个就有趣了，竟然是一粒粒的明黄色食物。
“闻起来好香啊，别有味道。”
“不错……先吃一口。”
当这两句话落下后，百官便在餐盘里翻找一块，吃进肚子里。
下一秒。
詹徽的表情凝固了，他感受着嘴巴里的甘甜、回味，带着食物特有的味道。
再抄起一块。
又是玉米的香甜，让他根本忍不住。
连续吃了好几块之后。
让詹徽无比震惊的是，早晨因为急急忙忙还没吃早饭的他，竟然饱了！
唰！
与此同时。
詹徽明显感受到。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大殿，此时已经寂静无声！
甚至。
全部想起了，筷子间的碰撞声音。
等到他再次看去后。
发现那些內侍带来的食物，已经全被吃了个干净。
下一刻！
“砰”的一声重响。
就在他的旁白。
杨宪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新食物！”
“这是本官品尝到，截然不同的新食物！”
“饱腹感不亚于大米和面粉！”
“这……这这这……”
杨宪激动的连滚带爬，好不容易越过群臣，来到了大殿前方。
他的目光，已经如同火焰般的炙热。
早些年。
大明刚立，杨宪曾作为扬州知府，亲自去过扬州。
那时候的扬州城内，经过大战洗刷，已然一片枯骨。
只剩下数百个人！
就是这数百个人，他过去的时候，竟然在易子而食！
所以！
他是亲眼看到过，百姓没有了食物，会变得怎样的可怕。
这也是他今天，愁眉不展，甚至一心想要来到皇爷对立面，让皇爷赶紧开仓救民的重要原因。
可是现在。
一切都不重要了。
正如当年。
他在那数百个百姓面前，抛弃了一切，发誓要把扬州外迁的百姓全部带回来。
让扬州成为新的鱼米之乡的那位知府！
而后来，他也做到了。
用了十年青春，将扬州再度打造成一地重城！
这也是他成为户部尚书的资本！
他杨宪敢说……
这当朝诸公，没人比他更懂，去如何种地、辨认食物！
他双眼流出眼泪……
跪伏在大殿之上。
“敢问皇爷！”
“此三种食物，从何而来！”
亲眼看到当朝户部尚书，露出如此模样。
百官心中大惊失色
而老爷子。
既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也没有说出讽刺的言语。
而是正儿八经。
以一种极为肃穆的语气说道：“从钟山而来！”
“蓝玉、傅友德、詹徽、还有那位小学士解缙，都可曾见到！”
杨宪回头望去，发现好友詹徽，确实点了点头。
他心中震撼。
“敢问产量……”
老爷子声音依旧肃穆，但很显然，已经多了一抹紧张和期待。
“根据介绍，此物从海外而来！”
“最低亩产，是水稻和小麦的两倍以上！”
“两倍？”
“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不少官员猛地站起，一脸失态。
杨宪更是有片刻的空白，像是呆住了。
下一瞬，血色迅速爬满整个脸庞。
他猛地抬头！
“三者都是？”
老爷子已经起身，“三者都是！”
杨宪跪在大殿，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彻底失了仪态。
他先是不可置信的倒吸扣凉气。
随即眼泪滚滚流出。
偏偏他本人又在大笑。
“不知能否在我大明，大面积种植否？”
老爷子缓缓走下大殿。
他来到了杨宪的身前。
明明枯瘦的苍老身躯，此时竟然如同天地般伟岸。
“咱说了，亩产两倍以上！”
老爷子的声音逐渐高昂。
“詹徽傅友德、蓝玉几人更是看到……那座仓库，还有数十万石这样的新食物！”
“若是有意栽培、大面积推广、那我大明万世基业，不用再受灾祸之苦！”
“更别提，还有百万石的主粮！”
“朕知道……”
“现在外界灾民泛滥，你们想让咱开仓救民！”
“可现在……”
“朕就告诉你们！”
“朕想要救的，不是这突然因为水灾的一时灾民！”
老爷子的语气一顿一顿、抑扬顿挫！
“朕要救得……”
“是让我大明百姓，不论何时，都家有余粮！”
“朕要救得……”
“是让我大明百姓，每逢灾祸战乱，都不必在易子而食！”
“朕要救的！”
“是万世之民！”
“是往后子子孙孙，一代又一代传承的……”
“大明百姓！”
老爷子大手一挥！
再度看向群臣！
“你们……还让不让咱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