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仅奥地利一国每年进口的染料就价值上千万弗罗林,更不要说随着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染料的需求也必然进一步增加。
不过合成染料的变现之路并不顺畅,约翰·西纳作为皇室的特别顾问一直在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他对于弗兰茨的眼光从不怀疑,但这一次他却犯了难。
“陛下,以目前我们的技术,除了几种特殊染料以外,苯胺蓝和品红的单位生产成本还达不到天然染料的水平。”
弗兰茨点了点头,紫色在此时算是稀缺染料卖出高价自然不成问题,但稀缺染料之所以稀缺就是因为少,而且即便价格下降,用户也只是相对拓宽,并不是无限增加。
所以必须要控制好产量和价格,否则一旦价格一旦一泻千里再想拉起来可就难了。
至于染料的成本问题,随着规模化和技术的进步会下降得很快的,否则历史上化学染料也不会胜得那么彻底。
不过在弗兰茨的记忆中,化学染料好像从一开始就能在竞争中压制天然染料才对。
而且奥地利帝国的合成技术可是经过改良的已经比原始的方法提高了很多的产量,没理由比历史上更差。
难道是弗兰茨改变了历史导致现在染料在奥地利帝国的价格太低了?
他摇了摇头,奥地利帝国的染料价格基本是与世界接轨的,只有部分皇室企业才能享受到特殊待遇,弗兰茨的行为还不至于改变整个世界。
“西纳先生,您再好好检查一下,应该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其实约翰·西纳已经做了无数次评估测试了,如果是换别人说他一定会据理力争,不过他还是很相信弗兰茨的。
约翰·西纳又去让人做了全方位的对比,力求拿出最详细的数据。然而经过对比他才发现化学染料的印染效率要远高于天然染料。
使用传统染色需要2次着色,而且对工人的技术,甚至耐力都有着相当高的要求。
染色极为耗时,但品质却极不稳定,颜色暗淡,容易褪色。
化学染料的染色工艺则要简单的多,而且化学染料的染色能力极强,只需要过去几十分之一,甚至上百分之一的染料。
同时只需要少量工人,不需要太多技巧。
染出来的布匹色泽鲜亮,品质稳定,不易掉色。
最终约翰·西纳得出来的结论是化学染料的竞争力要远远强出传统染料,获利前景巨大。
“陛下,我认为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种新型染料统治世界,它实在太完美了。
而且生产它的原料还是被视为废品的煤焦油,在规模化生产之后新型染料的价格将进一步下降。
如果世界染料的价格不变,那我们便能实现真正的一本万利.”
(煤焦油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工业垃圾,产量巨大且难以处理,工厂通常需要花钱请人来处理这些废料。)
对此约翰·西纳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不过弗兰茨却不打算让化学染料发展的过快。
事实上此时的世界市场相对割裂,奥地利帝国想入侵协约外的国家市场并不容易,同样奥地利帝国经济圈内也不容易遭到其他集团的入侵。
而且此时没有霍夫曼的帮助和引导,英国人也没这么快发现化学染料。
最主要的一点是奥地利帝国有着大大小小上千个印染厂和小作坊,有十数万人以此为生,扩展到整个中欧经济圈这个数字还会翻上几番。
殖民地还有无数与印染相关的公司和个人,尤其是整个行业会涉及到上百万人的生计问题。
弗兰茨可不是威廉·亨利·珀金只能搞个小作坊小打小闹产量按磅计算,他随便活动一下筋骨必然会惊天动地,帝国工厂的产量必然会以吨为单位。
一旦海量的化学染料进入市场必然会导致整个印染行业的大面积崩盘,最终这些人中90%以上会失业。
弗兰茨自然明白下手越快割得越多的道理,但社会的动荡终将要由国家来承担。
有人会说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本就是天意,但说到底人毕竟不是动物。
至少弗兰茨没有将国民视为动物,他觉得该有一个缓冲。
国民忠诚于国家除了出自本能和恐惧,以及一些不得不服从的理由外,还有一条无时无刻不被提到,但又总是被所有近代资本主义国家刻意忽略甚至反对的因素——利益纽带。
没错,通俗点说也就是好处。
奥地利是帝国,并不需要遵守资本主义国家的基本原则,弗兰茨作为一个世袭君主更是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
所以弗兰茨准备用三年时间逐步瓦解过去的染料市场,这期间奥地利帝国的国家工厂将会逐步提高产能,并降低染料的价格。
弗兰茨会派人四处走访,收购那些真正有特殊技艺的工坊,留下一部分技艺精湛的工人重组为皇室印染厂。
一方面为上流社会和所谓的中产服务,另一方面则是帮助传承技艺。
至于大多数的普通工人和工坊,弗兰茨自然是要推荐他们转行,毕竟就算他们再努力也比不过科技的力量。
首推自然是奥地利帝国的殖民地,毕竟殖民地真的缺人。
其次那些技艺相对高超、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可以进入帝国的化学印染厂,让那些干了一辈子的老人转行不只是残忍,更是浪费。
这些人的经验和技艺在早期的过渡时期将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而且用老工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早期化学印染是与剧毒相伴的,不但会影响寿命,还会影响生育。
不过他们也主要是作为监督,真正要负责一线的是一些弗兰茨觉得应该处理掉的人和一些因犯罪或者欠下巨额赌债来到奥地利的外籍劳工。
当然这只是过渡,奥地利帝国会慢慢改善工厂环境和安全措施,直至让其变成一个常规的生产环境。
至于那些没什么技术,又身强力壮的人,在这个工业时代是不难找到工作的。
不过弗兰茨会优先推荐他们去服装厂工作,毕竟印染业的革新将会直接促进服装产业的发展。
除了服装产业,纺织业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产业体系,印染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
作为这个时代最能吸引就业的产业,纺织业的上下游还有很多岗位等着他们。
奥地利帝国政府会尽量帮他们,实在不行还有殖民地可以兜底。
到此弗兰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依然有人不满,并且想要搞事,那他只能强制为这群人安排工作了。
奥地利帝国的矿山、环境险恶的殖民地,专门处理犯人和恶徒的地方奥地利帝国可有的是。
至于那些资本家,在这个遍地商机的时代,弗兰茨并不需要为他们操心。
手中握有资本的他们想要转行并不困难,毕竟三年的时间可不算短,就算反射弧再长也意识到了问题。
如果真有人死活都不接受弗兰茨的建议,就是要和奥地利帝国顽抗到底,那弗兰茨也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弗兰茨倒是很希望他们能逆流而上,并最终取得成功。这样奥地利帝国就能收获新的技术了。
只不过这样几率非常渺茫,至少在历史上没人在中低端市场成功过。
然而此时的高端市场却有弗兰茨的皇室印染厂,他们想在高端市场杀出一条血路的希望更是渺茫。
约翰·西纳完全无法理解弗兰茨的做法,不过弗兰茨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毕竟理念不同说的再多也没用。
“尽可能让化工厂和印染厂远离维也纳,最好是那些荒僻没有人烟的河流下游。”
弗兰茨的嘱托再次让约翰·西纳陷入了迷茫,皇帝陛下似乎很想让工业远离首都圈。
问题是没有工厂生成的黑云,总感觉奥地利帝国的首都少了一些压迫感,这很难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而且随着工业的远离,维也纳很难继续膨胀下去,这岂不是永远都赶不上伦敦了?
没有工业又怎么促进就业呢?
不过按照弗兰茨一贯的行为模式,约翰·西纳不觉得自己能改变皇帝陛下的看法,他也只能慨叹一声。
弗兰茨并不清楚约翰·西纳的想法,实际上他恨不得将那些印染厂和化工厂都搬到殖民地去。
这俩可是重污染企业,以此时的污染处理技术,那些工业废水就算是经过河水稀释之后将人毒死弗兰茨都毫不意外。
而且河里还有他养的鲤鱼,万一把鱼毒死怎么办?就算没把鱼毒死,那些鱼体内的重金属含量恐怕也已经超标了。
弗兰茨可一点也不想做第一个因为工业化把自己毒死的主角,关于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搞工业化污染是无法避免的,不过作为一个后世人不可能再犯那些极其愚蠢的错误。
至少河流的上游,重要的城市,水源地,农业中心不能建厂,尽量把这种重污染企业放到下游或者无人的缓冲地带。
按照查尔斯·狄更斯的说法:
“烟雾从泰晤士河上缓缓而下……弥漫在四面八方……一片浓密、潮湿的雾气笼罩着一切……街上的煤气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太阳自己也已经死去。”
而伦敦人更喜欢将其比作一碗浓稠的、黄绿色“豌豆汤”。
弗兰茨可一点也不想这样,至少多瑙河的主河道不行。真让工程达到后世的排放标准不现实,毕竟现代环保法也很难执行。
不过废水过滤池必须要有,毕竟这玩意又没什么成本,填些沙子就能减少小半的污染,更是可以解决最棘手的剧毒重金属和大颗粒废渣。
废水中和技术还需要慢慢发展,不过最简单生石灰弗兰茨却是十分清楚,至少将表面上的酸碱值达到平衡。
其实再搞个活性炭过滤池,表面上的污染就能解决。最起码普通人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成本。
历史上1871年英国人就已经开发出了活性炭过滤技术,并经过试验证明可以有效降低水中的杂质和色彩。
但直到二十世纪初,甚至一战都开始了英国人才将其付诸实践。
其实当时的木炭很便宜,但当时的人命更贱,而且再加一道工序确实会影响工厂的效率和效益。
只能等技术再进步一些,奥地利帝国再富有再强盛一些才能执行。
不过这件事并不会过分的遥遥无期,奥地利帝国的经济结构本身具有一定的排他性。
只要奥地利帝国能一直保持足够强势,这一条就一定能实现。
此外弗兰茨还制定了奥地利帝国第一部《环保法》,这要比近代历史上第一部《环保法》早七年(奥地利帝国第一部环保法1869年)。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精英早就意识到了环境问题,并且做出了一系列的尝试,甚至很有前瞻性地确立了法律。
不过这些所谓的《环保法》在欧洲也好,在美国也好就没几个人会去遵守,更没人想要真正执行。
结果自然是毫无作用,甚至还不如没有。
政府官员和工厂主们都心照不宣,除了增加了一个贪污受贿的渠道以外没有任何价值。
制定之后不执行反而影响政府公信力,不过奥地利帝国可不一样,帝国政府有充足的力量保障法律的执行。
而且那些大工厂也会很拥护弗兰茨的政策,除了习惯性地顺从以外,对于那些大工厂来说加高准入门槛也是在减少竞争。
十九世纪是一个剧烈变革的时代,那些行业龙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打得满地找牙,这种事早已屡见不鲜。
一次技术迭代就可能颠覆无数大厂,说不定哪天就蹦出来一个直接威胁自己生存的竞争对手。
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他们巴不得能减少一些竞争对手,哪怕少赚一些。
弗兰茨很清楚工业化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他所做的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陛下,您所做的我无法评价。但您确实给奥地利帝国上了一道枷锁。
我知道帝国就像是一个巨人,这样一道枷锁,一点累赘,并不会影响什么。
但长此以往,哪怕是巨人也终究会有承受不住的一天。”
范妮·冯·阿恩施泰因十分担忧地说道。
事实上没人比弗兰茨更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
“范妮小姐,我想说一个真正强大的人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弱点,并将其转化成最强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