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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哥,和尚没前途,咱造反吧全部章节 第一千二百十章 脚底稳了,心才不乱
    “行。”朱瀚点一点头,“你做主,别老看我。”

    学子吸气,抬槌,鼓点忽而轻,忽而重,像在给王福铺一条窄窄的路。

    王福跟着鼓,左脚不再猛砸,右脚也不再慌促。

    他走完一圈,额头全是汗,最后一步收住,像一只被掌心兜住的球,没再往前窜。

    “好。”朱瀚道,“第二圈,谁来?”

    话音刚落,太学方向传来一阵脚步齐齐的声音。

    白榆早已跑到门边,压着嗓子回道“来了。”

    进门的是五六位先生,领头者四十余岁,身量不高,须髯清朗,衣摆上沾着未干的泥。

    他一进来便拱手“鄙人韩定,太学助教。听闻王爷教人走路,特来讨教。”

    “讨教不敢当。”朱瀚笑,“一起走。”

    韩定身后几个先生互相投眼色,仿佛早有成算。

    韩定目光扫过“站、走、收”的木牌,落在王福怀里的鼓上“王爷教人走路,却要敲鼓?”

    “有人心慌,先用鼓稳住。”朱瀚不急不躁,“走路这事,先是脚,再是心。”

    韩定“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回头挥挥手“让学生进来。”

    太学的学生陆续踏进院门,衣领整齐,鞋面发亮。

    一个个看着院中这群卖草鞋的、卖热茶的、市井老少,眼里或好奇或轻慢。

    最前头一个少年下巴尖细,眼睛明亮,抿嘴笑“敢问王爷,可走直字?”

    “什么直字?”朱瀚问。

    “士人的‘直’。”少年道,“身直、步直、心直。”

    “行。”朱瀚把手往后伸,“白簪,拿绳来。”

    白簪飞快从库房里扯出两条粗麻绳,从院门到内檐,拉出两道平行的直线,绳头用石块压住。

    朱瀚又让孩子们搬来十几只瓦盆,倒扣在绳边“不许踏出绳,不许碰倒盆。”

    韩定看着这阵势,眉头挑了挑,却没说话。

    “韩先生先请。”朱瀚侧身,“我怕坏了你们兴致。”

    韩定点头,拢袖上前。

    他的脚步上来就稳,步幅均匀,脚尖略略内收。

    走到半当,忽有一阵风从廊下穿过,吹动瓦盆发出轻轻的嗡响。

    韩定身形没晃,嘴角反而露出一点轻蔑。

    “请。”他回身,朝身后的少年一抬下巴。

    那少年跨出第一步,便明显比韩定还要利落。

    他脚腕有力,腰背保持着一条直线。

    到末了,他微微一转身,像锋刃入鞘,整个人住在绳与绳之间,连瓦盆上的灰都未激起一层。

    人群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哇”。卖草鞋的抓着绳索,笑得跟孩子似的。

    “利害。”朱瀚鼓了一下掌,“再走一遍,不过这次,不许看脚下。”

    少年楞了一下“不看脚,怎么走直?”

    “看前头那株槐树。”朱瀚指,“风往哪边走,你就往哪边借力。别盯着脚,脚慢,心乱。”

    少年这回没那么有把握了。他抬头看槐树,走了三步,脚尖轻轻扫到瓦盆沿,发出一声“叮”。

    他猛一收住,闷着气继续走,到了尽头,脸色不服“这叫取巧。”

    “你刚才在看穗子。”朱瀚淡淡道,“风在上,穗子在下。你盯着最容易晃的地方,当然要跟着晃。”

    院内笑声起起落落,那少年脸在红与白之间挣扎,最后闷声道“请王爷示范。”

    “我?”朱瀚笑,“我就不走了。我今日教一个人走,你们看他。”

    “谁?”韩定问。

    “王福。”朱瀚转向那个抱鼓的大汉,“放下鼓,走。”

    王福把鼓递给口吃学子,小心地放到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只看前面那块被雨洗得发亮的门槛。

    第一步出,鞋底的泥被石板吸住,发出一声怪响。

    他没管,第二步、第三步……他肩头的肉轻轻抖,却没有歪出绳外。

    到尽头,他停住,转身,又走回来。

    这一回他的脚步比刚才还稳,像是在院中铺了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他走回原地,直起身子,眼里有光。

    人群炸开了。卖热茶的“咣当”一声把盖碗扣翻,烫的茶水滚到他指背,他却不觉。

    孩子们蹦上台阶,大喊“王福走直了!王福走直了!”

    太学几个学生面面相觑。那少年冷哼一声“不过是熟了这院子的石板。”

    朱瀚摇头“你明天来,再走一次。”

    韩定抬手按住那个少年“闭嘴。”

    他转向朱瀚,拱手道,“是我们轻慢了。王爷所教,似与我等平日教的不同。”

    “不同的地方在于,你们教的是‘规’,我今天教的是‘意’。”

    朱瀚语气平常,“规矩要有,可若心不往前,规矩枉然。”

    韩定沉吟片刻,忽然问“可否让我们的学生,跟着你的鼓,走一会儿?”

    “这是好事。”朱瀚笑,“谁来打鼓?”

    口吃学子正抱着鼓槌,听见这话微微一惊,下意识看朱标。

    朱标朝他点头“你来。”

    学子捏紧鼓槌,嘴唇微动,却没有结巴“我、我试试。”

    他敲出第一声时,人群又静了。

    那鼓声不似先前的斑驳,像是夜里一个人走在长街,脚步里带着水汽,也带着光。

    太学的学生们在绳间穿行,起初步伐各异,走着走着,他们的步子竟慢慢和起来。

    “别往里挤。”朱瀚提醒,“风往外拉,你们心往里收。”

    “收到哪儿?”那个少年不服气,又问。

    “收在肚脐下三指。”朱瀚对着他比了比,“你平日只抠肩。”

    少年皱眉,眼神里有一瞬的动摇。他照着做,竟觉步子稳了一截。

    等他走完,他没有辩解,只低声对口吃学子说了一句“你敲得不坏。”

    口吃学子愣了愣,笑,露出一点虎牙。

    鼓一停,院门口忽然有人咳了一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青布短袍的瘦老头站在门槛边,背着手,眼角细纹里藏着精光。

    他身旁跟着一个矮个的中年人,提着一只竹篮,篮里压着几块石头。

    矮个中年人看起来是个老行脚的,脚背肌肉像扭成的绳子。

    “老丈何人?”白榆上前一步。

    瘦老头也不拱手,只含糊道“听声来的。你们这儿,教人走路?”

    “教。”朱瀚上前,“你要学?”

    “不是。”老头笑,“我是来挑事儿的。”

    人群一阵骚动。

    王福把鼓往怀里抱得更紧,口吃学子下意识退了一步。太学的学生也纷纷挑眉,如临大敌。

    朱瀚却笑“什么事?”

    老头指着竹篮“我这篮子里,是旧城里各处巷子的石子,东厢的尖一点,西厢的圆一点,南坊的滑,北坊的涩。你在这平整院子里教走路,出了门,还能走得稳吗?我在这儿放一排石子,你们谁也别看,踩着我这石子走三步不仆倒,我就拜你为师。”

    “好。”朱瀚道,“真会挑。”

    老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反倒愣了一愣。

    矮个中年人把篮子放下,利落地从中取石,挨个在绳间放了五六枚,间距不等,高低不齐,像是无形的陷阱。

    “谁来?”老头挑衅似的扫了众人一圈。

    朱标忽然上前一步“我走。”

    “殿下!”白簪低叫一声。

    “怕他?”朱标回头,冲朱瀚笑,“皇叔,刚才你教我看风的高处,我试试。”

    朱瀚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笑意“去。”

    朱标定了定神,站在绳头。

    他不看脚,不看石子,只抬头望向院门外的那一抹天光。

    风从院角掠过,带着刚晒干的草鞋的草腥味。他迈出第一步。

    脚底触到一块尖石,痛意沿着脚心窜上来,他没有收腿,反而在掌心里轻轻一推,借力跨过第二块。

    他到第三步时,石子陡然低陷,脚跟虚了半寸,他略微前倾,用腰背把身子兜住,脚尖一挑,顺滑过去。

    “好!”人群里有人喊。

    老头不说话,眼也不眨。等朱标走到尽头,他“嘿”了一声“再回来。”

    “成。”朱标笑,一步步回转。回到起点,他把手往腰后一背“如何?”

    老头咧嘴“收你当半个徒弟。”

    “半个?”朱标好奇。

    “另一半,得看你明天是不是还走得这么稳。”

    老头哼了一声,“别以为走了一回就会了。城里有水洼、稀泥、有碎瓦片、有坑……咳,我这把老骨头,踩烂的比你吃的饭都多。”

    “你叫什么?”朱瀚问。

    “我吗?”老头抬了抬下巴,“我叫石不歪。”

    “好名字。”朱瀚道,“不歪,你把石子摆到院门外的巷口,我们换个地方。”

    石不歪眼睛亮了一下“王爷不怕?”

    “怕也得走。”朱瀚笑,“这院子是直的,城里是弯的。要扶人走,不只在直地上。”

    人群跟着涌到巷口。巷口狭窄,两边墙体斑驳,泥水未干。

    石不歪把石子一字排开,又故意留了几个空。

    他背过手站一旁,猥琐地笑“来吧。”

    人还未站定,巷子那头便有一串脚步急急。

    一个瘦长的年轻人拖着篮子跑来,满头大汗“王爷——王爷——”他跑到近前,才发现自己闯了阵,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踩翻石子。

    白榆伸手一把把他捞住“做什么慌?”

    “我、我不是慌。”年轻人喘粗气,

    “是来投奔的。我姓陈,陈同,做来回挑担的。我这几年挑米挑柴,腿倒是有,腰也硬,可走久了就心跳乱,半路想歇,越歇越不想走。今儿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鼓,心里好像有条绳拽着我,就……就来了。”

    “你想走?”朱瀚看他。

    陈同点头“我、我想走一百步不歇,再走两百步,再走——”

    “别急。”朱瀚摆手,“先三十步。”

    “我能多走。”陈同急。

    “多了不稳。”朱瀚看他,“三十步不乱,你就能两百。”

    陈同咬咬牙“好。”

    口吃学子把鼓抱到巷口,一时间大家的眼睛都落在陈同身上。

    陈同把肩上的担子往地上一靠,又犹豫着提起“王爷,要不要空手?”

    “带着。”朱瀚道,“你平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们改的是你心里的秤,不是你肩上的。”

    陈同点头。他站到绳头,吸了口气。

    学子敲出第一下。陈同迈步,担子在肩上微微晃,他的脚却不慌。

    走到第十步,他的眼睛里起了血丝;第十五步,他喉结滑动,像吞下一把沙;到第二十步,他忽然笑了,脚下反而轻了半分。

    最后一步收住,他把担子一放,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如牛,却笑得像个孩子。

    “几步?”有人问。

    “正好三十。”口吃学子答,声音出奇的平稳。

    “我还想走。”陈同抬头,眼里亮得惊人,“王爷,我明天还能来吗?”

    “来。”朱瀚道,“不过明天,你帮人。你去教那些卖草鞋的,让他们把草鞋底绑得更贴脚,别让鞋帮松。脚底稳了,心才不乱。”

    卖草鞋的瞪大眼“我?我就会打绳结。”

    “刚好。”朱瀚笑,“你看别人脚板,看看谁的脚外侧老磨破,谁内侧老起泡,然后再绑鞋。你不教他们走,只教他们穿。”

    卖草鞋的抹一把脸上的汗,重重点头“行!”

    人群一阵笑声,巷口的窄墙似乎也被笑声撑开了半寸。

    石不歪站在一旁看着,鼻翼微动,像闻到了旧时光里某种熟悉的味道。

    “王爷,”韩定忽然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能否,让太学的学生,也在这里帮忙?”

    他转向那些穿着整洁的年轻人,“你们当先生,不光在屋里教字,今日便在巷口教脚。谁愿意?”

    一时间,无人作声。

    那个尖下巴少年迟疑了一下,竟第一个上前一步“我愿意。”

    韩定微微一惊,随即露出笑意“好。”

    少年转身,朝陈同伸手“我姓顾,顾辰。你走的时候,如果肩上带风,你告诉我,我给你换一边垫布。”

    陈同怔怔看着他的手,迟疑着伸上去“我、我叫陈同。”

    两人手掌一握,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

    天色渐暗。白簪搬来油灯,挂在门额下。

    灯火在风里摆动,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有了层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