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积9万多平方米的山坡上，成排地分布了几百座房屋。

    相对于像濮阳、淮阳那样的通都大邑来说，这也许还是稍显逊色。但是，在所有龙族人的其它聚居地中，恐怕，再难找到这样的住居规模了。

    从农业生产的角度而言，这样的居住规模，势必会使相当多的土地，离人们的居住地较远，所以，她实际上，是并不方便于人们的农业生产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一起聚居在这里呢？

    这只能说明，这个聚落，已经出现了社会分层，这个聚落里，有相当多的人脱离了生产劳动。

    而在仍然从事生产劳动的阶层中，也有相当多的人，是离开了农业、渔猎、或者狩猎的工作，而从事了室内室外的手工业工作，比如、石器、陶器、骨器、木器、皮革、布料等等用具和工艺品的制造。

    这就是说，这个邑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社会聚落，而是一个地区性的社会活动中心，具有都邑的性质。

    赵宝沟，其实就是龙族人占领河北之前的都邑，是龙族人的故都。

    在故都外的空地上，一根神木高高耸立。

    神木下的积雪已被清除，场中，每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块供人垫坐的兽皮。

    而场外，也围满了没有资格参与活动，却喜欢看热闹的人们。

    一个头人和一名祭司，一齐摆放好祭品，然后请阿妲上前敬香。

    阿妲敬香之后，场内众人一齐跪倒，朝着神木一拜、二拜、三拜。

    礼毕，场中众人坐到各自的垫坐上。

    头人说：“诸位！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石、石生水。而水多木漂。今年，河南河北，洪水猛烈，给我们龙族的运气，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先是龟族叛乱，河北的龟族独立；后是鸟族凶猛，烧毁了我们的濮阳、淮阳大都，我们也有好几位将军，和很多的将士，战死疆场，我们的大王也负了重伤；最后，娲族老族主女娲娘娘，公开支持河南的龟族统一和独立，还向河南派去了她的干女儿，充当河南龟族的头人。所以，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另外，明年、后年，河南河北仍然会有大的洪水袭击，我们的运气，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干扰。为了应对如此不利的局面，我们的大王，特派这位阿妲姑娘，回我们老家，向大家说明情况，同时，提出我们的应对措施！”

    头人说完，就请阿妲讲话。

    阿妲环视了场中就坐的众人一遍，然后说：“日落月起、冬去春来。任何事物的变化，都有运气在从中助化。而世界上，没有不变的运气。所以，我们不要为运气的往返而激动，而忧愁。好也要活，歹也要活。好的时候，我们就活得滋润一点；歹的时候，我们就活得坚强一点。太阳，不会因为被黑夜笼罩，就永远沉沦，不再起来；春夏，不会因为被秋冬驱赶，就永远逃避，不再回来。我们曾经有过好运，我们未来还会有好运的。既然我们相信日起日落，既然我们相信春去春来，那么，我们就要相信，我们的运气还会再来。这其中的等待过程，我们就要学会坚持，我们就要学会坚强。我们走出了东北老家，占领了河北河南，我们还登上过泰山，我们还称霸过天下，我们还做过天下之王。这些，都是我们的荣耀。心怀这些荣耀，我们以后该做什么呢？我们就要将这些荣耀，化作一盏远方的灯！让她照耀着我们、激励着我们，坚持向前！永远向前！我们要相信，我们的荣耀还会再来！”

    阿妲一边来回地走着，一边扫视着众人，停了一下，又说：“我刚回老家的时候，就有人对我说，既然我们在外面活得不滋润，就干脆，都撤回来算了！我想，在座的，大概有不少人，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要对你们说，你们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仅是没有知识，而且是没有骨气！你们是躺在祖先的怀抱里，被祖先的膏血给养酥了！养傻了！你们大概都不知道，我们在河北河南，现在有多少人？我要问你们，你放一头母猪进山里，过个一年半载，它再回来的时候，它还会是一头母猪吗？它会给你们，带回来一大串！河北、河南现在的龙族人，不是东北老家这一小块地方，就能够安排得了的！况且，即使是安排得了，我们也不可能再撤回来！我们要知道，我们当初打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今后的气候恶化，我们现在所住的这个地方，再也承载不了多少人的时候，我们会无处可去！我们龙族，来来回回，漂泊了几千年，那么，飘来飘去，哪个地方最好呢？南方！不论什么时候，南方都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们的未来，在南方！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在南方打下了码头，我们就绝不可能再撤回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竞争的世界！狼也好，羊也好，都是在竞争中生活的！就算是地里的庄稼，也要跟杂草竞争！竞争则活，逃避则死！所以，即使河南、河北的局面再艰难，我们也要坚持下去！”

    阿妲继续来回地走着，看着众人。众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气势凌人的黄毛丫头，最后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阿妲继续说：“那么，怎样才能坚持下去呢？我们有三条应对措施。第一条，就是努力发展河北、河南的人口。我们只有在人口数量上，不输给龟族人，才有可能，防患于未然，使我们不会在将来的日子里，被龟族人所驱赶。第二条，我们要向我们的第一故乡，陈仓，迁移人口，力争在那里，重建一个我们龙族人的聚居点，以便在河南、河北发生动乱的时候，我们的百姓，有一个逃避动乱的去处。第三条，就是在这里，我们现在的老家，建立一个祭祀中心，让各地的龙族人，每年都到这里来，举行祭祀。任何时候，我们要想不被别人驱赶，就不能忘记自己在当地的客家人身份，就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就要时刻保持着警醒的意识！”

    阿妲停了一下，继续说：“这三条当中，第一条，跟我们老家人关系不大。第二条和第三条，就都与我们老家关系密切了。第二条，我们要向陈仓迁移人口。陈仓，本来就是我们的老家。我们的祖先，从成纪出来，第一站，就是到达陈仓。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要回自己的家。娲族人老是指责我们，对龟族人太狠，不讲兄弟情义。那么，我们其实和他们更亲、更近；既然他们那么地讲兄弟情义，我们这回回去，他们就应该热情相待，并且和我们热情相处。乘着他们逼迫我们，对龟族人讲情讲义的时候，我们也要要求他们，对我们讲讲情义。这正好就是个机会！所以，我们要赶快行动，把我们的人员派过去！但是，河南河北，我们的人口本来就少，相对不占优势，没有办法抽调。现在，我们就只有在老家抽人了！”

    “啊！”一听阿妲的这个决定，不但场中坐着的人，个个惊慌失措，就是场外围观的人，也一个个都大惊失色，相互探问着：“要从我们这里抽人？那会抽到谁呀？这是怎么抽的呀？”

    闹哄哄地议论了一阵，场中就有人对阿妲说：“那河北河南离陈仓更近，从那里抽人该有多方便呀！”

    阿妲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河北河南，我们的人口本来就不够，没有办法抽调！”

    有人大声议论：“从我们这里抽调，也不现实呀！这么远的路，这老人、小孩的！一路风餐露宿，经得起折腾吗？怕是还没有到地头啊，人都要死了一大半呀！”

    阿妲说：“这事关系到长远，死掉几个人，也是正常的！打仗也要死人。那我们是不是因为打仗要死人，就不打仗了呢？死几个人，是为了活出更多的人！是为了我们的子孙万代都有活路！谁也不能因为要死人，就违抗部族做出的重大决定！”

    “可是，这个决定是不是那么有效呢？毕竟我们都离开那里几千年了！那个地方，已经被别人占去了！我们现在去，人家肯让吗？”

    “这正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原因。现在这个时候，就正好是个时候！现在是娲族人要我们讲情讲义，我们也正好要求他们讲情讲义！我们现在要去，他们就没有理由不让我们去！”

    “这都是上面好说话。可轮到下面，就未必是肯真心地照办啊。我们这一去，是要去跟他们的老百姓打交道呀！是要去从人家的嘴里掏食呀！人家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接受我们呀？”

    阿妲听着这些人的狡辩，心中十分冒火。她郑重而又坚决地说：“我们这是去闯天下！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寻出一条活路！不是去做客！不是去乞求人家的怜悯！我们要敢于担当！要勇于面对！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竞争才有活路！懦弱必然灭亡！”

    这些人看阿妲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抵制是没有用的了，于是，又开始下一步的探寻，希冀于在具体的实施方案中，能不能让别人去顶锅，而不要让这一劫，落到自己的头上。

    “那么，这个抽调，按照什么方案进行呢？是一家一家的抽调呢？还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整体迁移呢？”

    “各色匠人，每种只去一家，就一家一家地抽调了；从事农业的，就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整体迁移，今年先迁去三个部落。我们先恳请大家自愿。没有自愿要去的，我们就只好抓阄；抓到谁，就是谁！”

    一个人大声嚷嚷着说：“这事怎么能抓到谁就是谁呢？肯定得要人家自愿才行啊！有些事情人家不愿去做，那能做得好吗？”

    阿妲厉声问道：“那你自愿去吗？”

    “我没说是我自愿啊，那肯定是有人自愿啊！”

    阿妲看着这个人，慢慢地走到一边列队站岗的一个士兵身旁，一把抢过士兵手中的大戊，来到这个人跟前，轻声问道：“你愿意去吗？”

    “我······”

    没等这个人说完，阿妲抡起大戊，照着这人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啊！”四周一片惊呼。

    场面顿时冻住。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不再东张西望、察言观色；一个个都凝神静气，自观自心。

    阿妲大声向一边站岗的士兵们命令道：“拖出去！”

    两个士兵立即跑步过来，将死者拖出场外。

    阿妲手提大戊，杀气腾腾地行走在席地而坐的众人中间，大声问：“谁还有话说？”

    全场鸦雀无声。

    阿妲又在场中巡视一圈，然后，突然连指三人，道：“你！你！你！立刻回去清点部落人数和财物，明天全数上交，后天一早，给我出发！”

    她所指的这三个人，其实是三个很镇定的老者。

    这三个人，其实并没有对阿妲所宣布的移民措施感到惊慌，更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他们是较有头脑，能够理解高层决策的少数几位部落酋长。而阿妲之所以选择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决策非同寻常，中间也有许多需要克服的障碍，所以，执行这个决策的人，必须要理解这个决策的意义，并且有落实好这个决策的意志和能力才行。

    这三个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阿妲又回头叫道：“大祭司！马上派人随同这三位酋长，前去清点他们的人数和财物，安排好交接！”

    大祭司连忙上前，说：“是！几位请跟我来！”

    三位酋长，和大祭司一起回到邑屯里。

    阿妲又继续巡视着场内，说道：“我们的第三条措施，就是要在老家建立一个祭祀中心，让散落在外面的龙族人，每年都到这里来祭祖、敬神！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有一个家园。这个家园，是分两种的。一种是生活的家园，一种是精神的家园。生活的家园，就是我们求取我们的生活日用、解决我们的衣食住行的地方，就是我们平时劳动和生活的地方；精神的家园，就是我们敬畏天地、寻找祖先的地方，就是我们和我们的神灵、和我们的祖先对话的地方。我们每天都为生活而忙碌、而劳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如果我们仅仅是因为吃饭睡觉而活着，是为了自己的衣食住行而活着，那我们与畜生、与野兽，有什么区别？我们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我们有宗教、有信仰，有我们人类特有的价值观念。我们的人生意义，并不只是在于吃吃喝喝，而是在于上传下教；是我们，上要对得起祖先，下要对得起子孙。我们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扪心自问，我，对得起祖先吗？我，对得起子孙吗？我，欺侮了神灵吗？所以，不管我们作对做错，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与神灵对话，就要与祖先对话，就要检讨我们的行为得失，求得神灵和祖先的嘉许和宽恕。那么，我们的神灵在哪里呢？我们的祖先在哪里呢？我们的神灵在老家！我们的祖先在老家！所以，我们漂泊在外的游子，就无时无刻地，不在思念着老家！老家，就是我们的精神家园！为了让我们龙族人团结一致，为了让我们龙族人有一个念想，为了让我们龙族人生活得更加充实，为了让我们龙族人知道我们是漂泊异乡的游子，为了让我们龙族人时刻警醒、勿忘奋斗！我们就要，在老家建立一个大型的神庙，来满足我们遍布各地的龙子龙孙的敬仰和膜拜！”

    阿妲的这一席话，得到了全场人的共鸣，大家重新活跃起来，相互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阿妲扫视着众人，继续说道：“除了神庙敬神、祭祀祖先之外，我们还要有一个大型的祭台，来以火克石，炼石补天，以扭转我们龙族的运气。大地开春木为首。而我们龙族，有史以来，第一个称王，所以，木、火、土、石、水五运之中，我们龙族，行的是木运。可是，根据祭司们的预测，今年、明年、后年连续三年，都会有大洪水发生。水多木漂，所以，从天命上讲，最近几年，我们龙族的运气，就不会太好。那么，怎么办呢？既然我们的运气是因为水多木漂而造成的，那么，我们就要想办法消水。而石生水，石也克木，总而言之，石，对于我们龙族而言，总归是个祸害。所以，我们要通过火克石，一来，直接减少我们的这个祸害，二来，也可以达到消水的目的。因此，我们要改变天命，就要以火克石，炼石补天。具体的办法，就是在神庙对面，建造一个大型的祭台，从各地采集一些五色的石头，在祭台上炼石补天。这项工程难度很大，而且必须在今年冬天完成。因为，冬季属水，是水气酝酿聚集的时候，过了这个冬天，等水气聚集成形，再干什么，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刚刚进入冬季，土地还冻得并不是很厉害，我们要赶紧开工！从明天开始，各个部落里的男女老幼，只要能干活的，全部要上工地干活！”

    阿妲说完，回头看着头人。

    头人于是上前说道：“阿妲姑娘说的，大家都听清楚了吗？明天开始，各个部落，不分男女老幼，只要能干的，全部要上工地干活！”

    “听清楚了！”部落酋长们一边答应，一边起身，拿起各自的坐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