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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道人
    母亲病得厉害了,他不得不大着胆子到街上抓了两包药提着往家里走。

    红军走过后,中央军又走过了,街上到处是破烂。偶尔有一两声枪响从远处传来,他知道,又有人因为亲共的罪名,倒在保安团的枪下了。

    这个年轻人又缩了一回脖颈,加快了步伐。

    “站住!”经过那条街口时,旁边还是传来了叫喊声。

    年轻人一回头,就见那边胡同里,转出了几个保安团的兵痞。

    他想逃跑,然而正前方的街道上,又出现了两个军人,都端着枪瞄准了自己的脑门。

    “这不是城南小学那个教书匠吗?你他妈跑什么跑?”

    “我......母亲病重,着急!”他分辩说,

    “不会是家里窝藏着红军的伤员吧!”一个当官模样的,把手中盒子炮的枪管顶歪着头上的军帽,皮笑肉不笑地说。

    “一定是!这小子给红军刷过标语!”身后传来了一个公鸭一样的声音。

    年轻人的脑袋“嗡”的一下,身子颤抖起来,为母亲捡的草药掉落在了地上。他听出来了,那是离他家不远处居住的柳光棍。

    那个当官的盒子炮立即抵住了年轻人的脑门,接着是一声狞笑和搬动保险的声音......

    说时迟,那是快,却见年轻人的身边一下子伸出了一把拂尘。那拂尘飞快地在军官的盒子炮和手上自动缠了一圈,然后轻轻往旁边一带。

    当官的一下子被甩了出去,跌了一个狗啃泥。身子扑在了地上,却还在往前滑行了丈把远,那把手枪也被扔在了一旁。

    拂尘顺势往周围旋转了一圈,年轻人身边所有保安团士兵的纷纷东倒西歪。

    那个柳光棍飞身撞向了街边的石阶,头上破了一个大洞,血汩汩的流,看样子已经魂归阴朝地府。

    道士一把拉住年轻人的手,往前就跑。道士跑得快极了,年轻人听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响,似乎觉得自己脚不沾地,仿佛飞了起来在空中腾挪一般。

    后面有枪声响起时,他们已经跑出了好几里路远。

    直到快要到达那个青年的人家,道士才放开了年轻人的手,停了下来。

    年轻人吓得脸色苍白,一下子跪倒,要给道士磕头。道士把他一把扶起。

    这道士形容枯瘦,却是鹤发童颜,背上背着一个褡裢,奇怪的是他炯炯的亮眼上戴着一架用茅草扎成的没有镜片的眼镜框子。

    “兄弟家里有病人呀,不想请贫道去瞧瞧?”道士在他面前站住,银色的须发飘飞,一把拂尘也在这秋日的风中飘飞。

    “可--”年轻人看来还未从惊恐中惊醒。

    “没钱支付费用吧,贫道是山野中人,不要钱的,只要有碗饭吃就好!”

    道士说完,径直就往他们家的方向就走。那青年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道士后面,内心稍稍平静,却是一脸的疑惑。

    开门的是那个青年的父亲。他见了道士也有些慌张,赶紧躬身行礼。

    道士只是笑笑,便大踏步走进内室,用拂尘往躺在被子底下的女主人身上扫了几下,又急急打开后窗,从褡裢中取出一面罗盘,摆放在他家后屋的窗台上。

    后面是一条大河从东往西横流。河水清清静静,河岸有一排婆娑的槐树,把怪异的影子,投影在绿波中。

    道士指了指西北边的一面墙壁对他父亲说:“你们这屋里头有三个身穿绿衣的女鬼,一个年老,一个中年,一个只有十五六岁。你要赶快在这边开出一道门!”

    “有鬼?”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这.......”

    他的父亲惊恐地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是......是真的,与......与这个仙长说的一模一样,已经五两三年了,只是现在越来越出现得频繁。我.....我怕吓着你们,一直都不敢说。”说话的是沉珂在床的女主人,也就是年轻人的母亲。

    这女主人这几天来一直昏昏沉沉,偶尔从昏睡中醒来,喊的是:“鬼......鬼!”

    道士这么一说,那刚刚逃得了性命的青年,又一次被吓得头发都立了起来了。

    “对了,申酉时候鬼就出现了,要早晨才会离开!”那老道士补充说。

    年轻人的父亲站在一侧,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那道长又吩咐了一声:“去,赶快照我说的方法开一道门,只有把那些女鬼从这个方向赶出去,她们才会永远远离你家!”

    晚上,这家的男女主人才知道他们的儿子被道士救了性命的事,感激得双双拉着儿子要给这个道士跪倒。

    “我们家是遇上活神仙了!”老两口一再说。

    道士照例是急忙将他们拉住:“要紧的,是有人说出了你儿子的职业,教书先生做不得了,还得赶快逃命要紧!”

    “着可怎么办呀!”老俩口吓懵了,又是一再喃喃。

    道士看了看这家两老,又看了看那年轻人,掐动手指说:“两老不必惊慌,我算定了,你们的儿子一定无事!”

    这家人稍稍放了心,东拼西凑准备了一桌素菜,陪那个道人边吃边谈。

    “请问道长!”年轻人学会了母亲对道士的称呼,“你怎么就能看到有鬼呀?”

    “这没有什么,其实鬼不过就是一些虚幻的影子而已。鬼不可怕,最叫人害怕的还是这些人。说实在话,这世上的富人大多为富不仁,都快不是人了。今天我来你们这个地方一看,大街上就是这个兄弟是人,像你们家一样还都是人的人家寥寥无几。”

    “道长......”男主人一脸惊愕。

    “不是人,那是什么呀?”年轻人接着问。

    “你有缘戴上了我这种眼镜,自然就知道了!”道士指了指额头上的茅草眼镜框子,笑了笑回答。

    一家人看着道人那没有镜片的茅草眼镜框子,惊奇万分。

    “道长!什么才叫有缘?”

    “就是你能给我做徒弟呀!”

    “真的?”这家的小伙子喜出望外,而且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我的确很有仙缘,”道长看着他呵呵地笑,“不过还得你的父母都同意呀!”

    “如果我的母亲真能赶快好起来,我就跟着仙长去云游四方,学习一些济世的本领,让很多人都像我和母亲一样得救!”年轻人说。

    “这个想法不错!”父亲首先表示赞同,“这样,也免了在家乡抛头露面,招致危险,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全家!”

    “那,还不赶快拜过你的师父呀!”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居然站在了父亲的身后。

    年轻人听了,赶紧跪下,向道士磕头。

    道士端坐着,看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拉起:“这样吧!你不要回头,走到最近的山上去采摘三九二十七片茅草。”

    “采摘茅草?”

    “你不是要我这样一个眼镜框子吗?”

    第二天一早,两个老人流着泪把自己的儿子和那个道士送出了门。

    “我们去那里?”已经穿上了道袍的年轻人问。

    “就随这一帮向北的队伍走,他们应该是暂时的败北,因为里面有一团旺气未被冲垮,只不过它好像还被什么邪气压制着。”师父回答。

    道人说着,给徒弟戴上了昨晚他给徒弟做好了的茅草眼镜框子。

    在家里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走到一个小镇的街道时也没有看出什么?

    “你再定睛看看啊?”当师父的说。

    徒弟定睛仔细一瞧,好多笑着的面孔,一个个都慢慢变了型--原来这世间,有好多人真的不是人,而是一些豺狼蛇蝎......

    “啊!”叫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街上那些狼呀狗呀的一齐都在抬头往这边瞧。

    师父的拂尘在他眼前扬了扬,那些狼虫才又变成了人的样子。

    师徒俩静静地往前走,路上已经没有人了,才又开始说话。

    “徒儿,”师父说,“既然你做了我的徒弟,你的修炼也从现在开始。”

    “徒儿聆听师父教诲。”他说。

    “那么,”师父说,“我们就从这个眼镜谈起。世界再大,大不过人的内心。一个人其实就是由自己的内心主宰者,心是魔,那个人就是魔;心是人,那个人才是人。是狼、是狗亦如此类推。也就是心恶即恶,心善即善。这个眼镜的作用,就是让你看清楚所有人的内心。修炼就是从‘心’开始,也是从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开始。也只有看清本质,你的内心才能变得强大,才能达到我们修炼的目的。所以从戴上眼镜的那一刻起,你就有了两个世界,随随便便一望,眼前的就是现实世界;定下心来一望,你就会看到一个‘心’的世界。这两个世界一个是现象,一个是本质,两个都是虚幻的,两个却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他静静地听着。

    师父突然问:“我说的你能不能听懂?”

    “有些云里雾里的。”他如实回答。“

    “哈哈!比我当初第一次跟着你师祖时强多了。那时我什么也不懂,你祖师就给我起了一个道名,叫做“山野懵夫”,你呀,就叫做“云里散人”吧!你的悟性比我还好!”

    “谢谢师傅!”云里散人赶紧向他的师父稽首,又问,“昨天您说我们家里有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