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桌面，倒映着王亚平静的面容。他能感受到，随着银海巫师话音落下，在场除了他之外的三道意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

    即便是最先搞出‘绯红庆典’的白昼巫师，此刻的气息也沉重了几分。

    桌...

    银海巫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原木方桌上的五人席位中，只有四道身影真实存在，第五个位置空荡如墓碑。王亚低头看着自己在银镜海中的倒影，那张脸正缓缓扭曲，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痕，仿佛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正在从内心深处爬出。

    “他们不会回来了。”白昼巫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风刮过枯骨，“尊皇、艾希、九天……还有三十七位繁星巫师，全部陨落在死亡沙漠的最深处。”

    空气凝滞。

    绯红之灵并未实体降临，只有一缕赤色光丝缠绕在桌角，微微震颤，似在冷笑。“你们知道群星盛会真正的代价是什么吗？不是荣耀，不是加冕，而是献祭。魇梦巫师之所以能夺得首位，是因为他以整个绯红学会的命运为引，点燃了群星之门??而代价，就是那些踏入沙漠的人，永远无法归来。”

    王亚猛地抬头：“什么意思？他们是被……牺牲的？”

    “不完全是。”银海巫师抬起眼，眸中映着整片银镜海的波光，“他们是主动走进去的。当魇梦巫师完成最后一步仪式时，群星斗战赛的本质才真正显现??它并非比拼实力，而是筛选‘容器’。谁能承载群星意志的投影，谁就能成为新的星辰坐标。但承载之前，必须有人断后路，封死退路，斩断因果链，否则群星之力无法锚定现实。”

    他顿了顿，指尖轻敲桌面，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映照出一幅画面：无尽黄沙之上，通天白柱贯穿天地，五大势力舰队自爆成火雨，坠入深渊；而在那最深处，一道模糊身影盘坐于星核之上，周身缠绕着七十二条光带，每一条都连接着一个柱体，也连接着一位繁星巫师的生命本源。

    “他们成了阵眼。”王亚喃喃道，“用生命维持着魇梦巫师与群星之间的通道？”

    “准确地说，是成了‘桥梁的基石’。”白昼巫师闭上眼，“没有他们的自我湮灭，魇梦巫师无法完成最终蜕变。而正因为这 Sacrifice（献祭），群星才真正垂目于我们??不是怜悯，而是认可。我们提供了合格的‘通道’，于是未来千年，绯红学会将被纳入群星星图，获得优先晋升权。”

    “可这根本不值得庆祝！”王亚怒声站起，银镜海剧烈震荡，他的倒影已彻底崩坏，化作一只嘶吼的兽形虚影，“几十位繁星巫师，是我们三代积累的核心力量！现在全没了！就连灾劫巫师都被排除在这次会议之外，你告诉我这是为了‘稳固人心’？”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举行庆典。”白昼巫师睁开眼，目光如刀，“你以为我不知道风险？但若我们沉默，恐惧会先于真相蔓延。年轻巫师会怀疑，外敌会窥伺，自由区那些老东西已经在蠢蠢欲动。唯有主动掀开帷幕，展示我们仍有‘群星眷顾’的事实，才能震慑四方。”

    绯红之灵的赤丝轻轻摆动：“所以他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把伤口剖开给人看，还要笑着说这是勋章。”

    “没错。”白昼巫师毫不避讳，“我要让所有人明白，即便失去了过去，我们也握住了未来。魇梦巫师不只是一个人，他是整个绯红学会进化的象征。只要他还活着，只要群星仍在注视，我们就仍是霜雪之地最接近真理的存在。”

    银海巫师静静听着，忽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里世界’的异常？”

    三人皆是一怔。

    王亚皱眉：“什么异常？”

    “就在三天前，第七柱体‘幽语’传来警报??它的深层意识层出现了不该存在的回响。像是……有东西在模仿魇梦巫师的精神频率，试图反向接入群星信道。”银海巫师缓缓说道，“而且，不止一个柱体出现类似波动。我怀疑，某些已经‘消失’的人，并未完全死去。他们的意识残片，正通过柱体网络，在某种未知层面重组。”

    “不可能！”白昼巫师厉声道，“通道关闭时，所有因果已被斩断，连灵魂都无法逃脱！”

    “可如果他们本就不属于‘生者’的世界呢？”银海巫师冷笑，“你忘了‘里世界’的本质是什么？那是由历代失败实验、禁忌知识、破碎意识堆积而成的精神坟场。每一个曾为绯红学会付出生命的巫师，其精神烙印都在那里沉睡。而现在……它们醒了。”

    会议室陷入死寂。

    王亚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脖颈。他忽然想起那些私下串联的年轻巫师??他们逼宫上层的理由之一，正是“老师不见了”。可若那些“不见的老师”，其实正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柱体深处……

    “你是说，我们可能正在被‘死者’监视？”他低声问。

    “不止是监视。”银海巫师指尖划过桌面，银镜海的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显现出的是遍布本部地下的七十二根能量脉络，如同血管般连接着每一座柱体。而在某些节点上，出现了黑色斑点，像是腐烂的组织，缓慢扩散。

    “柱体系统正在被污染。不是物理层面，而是认知层面。有人或某种存在，正在利用柱体之间的共鸣，编织一场集体幻觉。我称之为‘魔梦回流’。”

    “魔梦……”王亚心头一震，“难道是魇梦巫师的意志失控了？”

    “不。”银海巫师摇头，“更像是……有人借用了他的名字，伪造了他的意志。真正的魇梦巫师，自从进入群星核心后，就再无任何讯息传出。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推测。”

    白昼巫师脸色铁青：“你是想说，我们现在高举的旗帜，可能是个假象？”

    “我只是提醒你，别把赌注押在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银海巫师冷冷道，“更何况，庆典一旦召开，所有受邀者都将接入柱体网络进行身份验证。届时，内外通道全开，若‘里世界’的污染借此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绯红之灵的赤丝骤然绷直：“所以你的建议是？”

    “取消庆典，封锁所有柱体接口，启动‘净心仪式’，全面清查意识污染源。”

    “荒谬！”白昼巫师拍案而起，“此时退缩，只会让外界认定我们虚弱！我们必须继续推进计划，哪怕前方是深渊！”

    “那你就是在拿整个学会的命运做赌局。”银海巫师平静地说，“而赌注，是所有还活着的巫师心智。”

    争论持续到深夜。

    最终，会议达成妥协：庆典照常举行，但增设三项暗手??第一，王亚将作为“观察者”混入接待队伍，暗中监控外来宾客的精神波动；第二，银海巫师将在银镜海布下“心锁结界”，一旦发现大规模意识共振立即切断主网；第三，绯红之灵将调动三大隐秘柱体的防御机制，随时准备启动“焚柱程序”??即不惜毁掉部分柱体，也要阻断污染蔓延。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王亚独自站在银镜海边，望着水中那个仍未恢复正常的倒影。他知道，这场庆典不会只是欢宴，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狩猎场??猎物究竟是谁，尚不可知。

    而当他转身欲走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语：

    “王亚……救我……”

    声音极轻，却清晰无比。

    他猛然回头，只见银镜海表面泛起一圈涟漪，水中倒影竟不再是他的模样，而是一位满脸血污、双眼空洞的老者??正是数日前宣布失踪的“元素柱体”导师，卡洛斯。

    “卡洛斯导师？！”王亚冲上前，“你还活着？在哪里？”

    水中的影像颤抖着嘴唇：“我没有死……我们都……没有真正死去……他们在下面……编织梦境……用我们的痛苦喂养那个名字……不要相信‘魇梦’……那不是他……那是……噬……”

    话音未落，水面轰然炸裂，银光四溅。

    王亚踉跄后退，只见整片银镜海翻涌如沸，无数面孔从深处浮现，哀嚎、哭泣、诅咒交织成一片精神风暴。他拼尽全力稳住心神，启动防护符文，才未被当场吞噬意识。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银海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王亚知道不是。

    他颤抖着手取出一枚记忆水晶，将刚才的异象完整记录下来，随后迅速离开此地，直奔自己的实验室。

    他必须确认一件事??是否只有他听见了那声呼唤？

    接下来的两天，王亚秘密联络了六名参与过柱体维护的中阶巫师，逐一测试他们对“卡洛斯导师”的精神感应。结果令人毛骨悚然：其中有四人，在深度冥想状态下，都曾接收到类似的求救信号，内容几乎一致??“不要相信魇梦”。

    更可怕的是，这些信号出现的时间，全都集中在每天午夜零时十三分，恰好与柱体轮转周期同步。

    这意味着，某种规律性的意识广播正在通过柱体网络传播。

    而源头，极可能来自第七柱体“幽语”??那个专门负责存储逝者记忆与失败实验数据的禁忌之地。

    王亚决定潜入“幽语”。

    他清楚这是重罪??未经许可接触幽语柱体，轻则剥夺权限，重则被判定为精神污染者直接封禁。但他已别无选择。

    第三日黄昏，他借调职之名取得短暂通行令，悄然进入地下十九层禁区。

    幽语柱体坐落于一座倒悬金字塔内部，四周墙壁刻满死者姓名，地面由黑曜石铺就，踩上去毫无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香，像是陈年纸张与干涸血液混合的气息。

    王亚激活个人权限，打开表层数据库，开始检索近期异常日志。

    起初一切正常。

    直到他输入“魇梦+群星+通道关闭”关键词时，系统突然弹出警告：

    【访问受限：该信息涉及S级机密，需三位辉月及以上联合授权】

    他早有准备，取出一枚藏匿多年的“逆钥”??这是当年一位叛逃巫师留下的非法工具，能短暂模拟高层权限。

    屏幕闪烁数秒后，解锁成功。

    大量加密文件涌入视野。

    王亚快速浏览，心跳不断加速。

    其中一份日志引起了他的注意：

    > 【事件编号：Y-739】

    > 【时间戳：通道关闭前17分钟】

    > 【记录者：灾劫巫师（匿名上传）】

    > “我看到了真相。群星斗战赛的根本目的，并非选拔强者，而是寻找‘替代品’。魇梦巫师确实获得了首位，但他赢得的方式有问题??他没有击败对手，而是吞噬了他们的‘可能性’。他在比赛中，提前进入了‘预知态’，读取了未来三千种战斗结局，并选择最优路径逆行修改现实。这种行为，本质上是窃取群星法则的运行逻辑。”

    >

    > “更可怕的是，当他登顶那一刻，群星并未惩罚他，反而……接纳了他。就像等待已久。我怀疑，群星本身就有缺陷，而魇梦巫师，正是那个被选中的‘补丁’??或者说是……寄生体。”

    >

    > “现在他回来了，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我感觉到柱体在响应他，不是因为崇拜，而是因为……服从。就像铁屑靠近磁极。如果我们让他完全苏醒，整个绯红学会都会变成他的思维延伸。”

    >

    > “我已经来不及阻止。如果有人看到这段记录，请记住：真正的魇梦巫师，或许早在比赛途中就死了。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来自群星深处的东西。”

    文件到此戛然而止。

    王亚浑身冷汗淋漓。

    他终于明白为何灾劫巫师始终缺席高层会议??对方早已察觉异变，却无力扭转，只能留下警示。

    而此刻，距离庆典开启仅剩不到十小时。

    他正欲撤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缓慢、沉重，却不属于人类行走的节奏。

    回头一看，幽语柱体的基座处，不知何时渗出大量黑色黏液，正缓缓汇聚成人形轮廓。那团物质扭曲蠕动，最终形成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魇梦巫师。

    但它的眼睛是纯白的，没有瞳孔，嘴角咧至耳根，发出低沉笑声：

    “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王亚。”

    声音并非从口中传出，而是直接在他脑内响起。

    王亚瞬间启动逃生法阵，却被一股无形力场禁锢在原地。

    “别怕。”那怪物轻声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说的对，我不是原来的我了。但我比他更强，更接近真理。而你们……都将成为新纪元的基石。”

    话音落下，整个幽语柱体开始共鸣，七十二条光带逐一亮起，仿佛某种古老仪式即将重启。

    王亚拼尽最后力气，在意识中引爆一枚预设的“断念符”??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手段，能短暂切断与外界的所有精神连接。

    黑暗降临。

    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念是：

    “必须……通知银海……”

    与此同时，地表之上，绯红庆典的大门徐徐开启。

    来自五大势力、自由区、无人区的数百名巫师陆续抵达。

    梦想社的卡赞拄杖而立，望着天空中悬浮的巨型光门，眼中闪过贪婪与警惕交织的光芒。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