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
唱完一段缠绵悱恻的天仙配,陡然兴起的武广江没有和儿子与江辰汇合,而是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嗯。
被带领。
“这里是奴家的闺房啊。”
和他唱天仙配的姑娘笑声如黄莺,不知不觉走到前方,回眸一笑的同时裙角飘扬,那张鹅蛋脸美得如梦似幻。
作为农村人,武广江洗没洗过脚不知道,但碰到的技师绝对没法和这姑娘相提并论。
“难怪这么香。”
武广江本能的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环境的原因,忽然更加晕了。
这个房间沿袭了沁园统一风格,复古,典雅,灯光更是经过精心设计,就像给屋子里笼上一层雾气,再加上房梁悬挂了很多纱丝,垂落下来,越发朦朦胧胧,处于其中,不知现实梦境。
还真别说。
着实有点盘丝洞那味了。
要是天蓬元帅肯定已经意乱神迷,伸着双手和仙女姐姐玩捉迷藏游戏了。
“公子,来抓奴家啊。”
沁园能够成为东海乃至整个长三角的销金窟,靠的肯定不止是硬件设施。
类似的场所,全国不止一家,但是哪里的花魁,能够卖出几千万的天价?
这个能轻松驾御天仙配的姑娘不仅艺术造诣高深,并且服务态度超群,毕竟武广江今天出发前再怎么捯饬过自己,年过百半还是看得出来的。
把年过半百的大爷叫公子,得是多么的敬业。
房梁垂下的薄纱有的甚至都落到了肩膀,头晕目眩的武广江没有扮演猪八戒,或许他属相不是猪,停在原地,迷糊的笑道:“姑娘,唱戏可以,但是俺和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可比不了啊。”
“公子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奴家觉得公子一点都不老呢。”
真像七仙女下凡的女子以袖掩面,站在七八步外的地方,隔着重重纱布,眼神仿佛会说话。
“呵呵,你这就有点不诚实了,我应该比你爸的年纪都要大。”
武广江没有去扑人家,而是摸索着,找到椅子,慢慢的坐下。
“来,聊会天。”
轻盈脚步声响起,鹅蛋脸的姑娘拨开层层纱布,款款走来,茜色软烟罗长裙,裙面绣满缠枝海棠,暗红丝线勾出花蕊,腰间束金丝攒珠绦,衬得楚腰纤纤,旋身时裙袂绽开,露出里层银纱,似蝶翼掠影,翩跹惑人。
有衣说衣。
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铁定扛不住。
“公子想聊点什么。”
她坐下时低眉垂眼,含羞似怯,长袖依然挽住脸庞,委实令人难以自持。
有时候犯错,真的不一定是男人的问题。
“你多大了。”
武广江倒是沉得住气,可能喝了酒,各种感官反应以及对外界的刺激比较迟钝。
“十八。”
“说谎。”
武广江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你起码二十二了,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啊。”
“公子的眼力真好,奴家今年确实二十二。”
唱曲只是副业。
待人接物才是主职。
不用怀疑,如果武广江说的是二十三,那么她肯定就是二十三岁。
“哪里人?”
“巴蜀。”
武广江一愣,“你是巴蜀的?”
女子抬眼,眼波流转,“莫非公子也是……”
别莫非了,武广江拍了下大腿,“这么巧,我也是巴蜀的。”
“看来奴家和公子,真是有缘分呢。”
武广江多半是已经把还在房间里等他的两个后辈给忘了,按着大腿,上下打量对方,而后微微叹息。
“你这么好看,还会唱曲,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工作?”
“……”
太经典了。
以至于人家都额外看了他一眼,这是本不应该出现的多余动作。
而后姑娘重新垂下眼帘,明明什么都没说,一股子悲情的气息却油然而生,在房间里蔓延。
“公子有所不知,奴家家世坎坷,若是能有选择,奴家也想要端端正正做人。”
“丫头,别这么说,你现在,也没啥不端正啊。不也是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武广江宽慰,而且他的眼神相当诚挚,仿佛发自内心。
“公子莫说笑了。公子心里,肯定瞧不起奴家吧。”
按理说,这个时候,稍微懂点风情的人都会拉住人家的手,温暖人家哀怨的心,可武广江却只是拍腿。
“丫头,你莫多想,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嘞,要不是我姑爷带我来这里,我连见你的机会都没有。”
“……姑爷?”
武广江点头,“你以为我骗你啊,咱巴蜀人不兴撒谎,我都快六十了,我闺女比你大。”
才貌双绝的女人默不作声。
看来武广江还是记得有人在等待的。
“对了,他们还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公子……不再坐一坐?”
女人挽留,傻子都听得出来言外之意。
武广江摆了摆手。
“赚够了钱,换个营生吧。现在这个时代,比我们那会要好多了,饿不死人,只要有手有脚,一定能养活自己,也让你爹妈,少些愧疚。”
武广江站起来。
女人抬头,愣愣的看着他,这次不是职业素养,而是真情流露,着实有些走神。
刚要走,武广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口袋,又一次把钱包拿了出来。
不过这次了吸取了教训,没提刷卡的事。
“我就这点钱,别嫌弃。”
他不知道这里的消费,于是乎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全部掏了出来,大概一两千,放在桌子上。
女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好好的哈。”
武广江重新将钱包塞进口袋,摆了摆手,晃晃悠悠,慢慢的往外走。
“吱呀——”
直到武广江离开,女人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目光下落,凝视桌子上、放在这里微不足道的一沓现金,嘴唇颤了颤,像是在笑,又不完全像。
不管是不是出于职业素养。
起码在这里工作的,都有一个共同点。
原生家庭一定不太美满。
这一点肯定是真的。
没有去动桌上的钱,女人扭头,望向某个方向的房梁处,那里似乎隐隐约约泛着光。
“哥,不能怪我吧?武广江这个家伙实在是不能信啊!”
二楼雅间里。
武圣也在拍着大腿。
江老板不摇折扇,也不磕花生了,酒意更消退两分,喝了口茶,压压惊。
兴之所至,唱唱小曲,没什么。
可问题是。
唱完之后,武广江没回来。
准确的说。
——是不见了。
作为策划者,带老的小的来这里陶冶情操的江辰多少有点汗流浃背了。
安全问题肯定用不着担心。
他甚至宁愿武广江是被人绑架。
否则如果是主动走丢,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别着急。他们已经去找了。”
这不是在安慰武圣,而是在安慰他自己。
即使类似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女婿和丈人一起被抓喜提十日拘留的都有,可江辰是有道德底线的。
他带武广江武圣来这儿,真的只是为了带父子俩放松放松,拓展下眼界,觉得这次来东海不虚此行。
仅此而已。
可是他忽视了人性。
“我就知道……”
早有预感的武圣急得不行,武广江“走丢”已经一二十分钟了,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作为儿子,他现在都顾不上愤怒,满心只有恐惧,来这里虽然不是他倡导的,但法律上有个说法叫作从犯,只要在场,都是得负连带责任的!
“哥,要不我先走,你留下来等……找武广江?”
这小子,是要临阵脱逃啊!
同样有点手足无措的江辰自然不会放他离开,法律上是有从犯这个说法,但同时还有“法不责众”的讲究。
真出什么岔子,两个人扛肯定要比一个人扛要强。
“我们要对伯父保持信心。”
江辰按住他的肩膀,迫使武圣只能坐在凳子上无法动弹。
“伯父这么大年纪,不会犯糊涂。”
“哥,在这种问题上,男人都会犯错的!”
武圣痛心疾首,要粉碎对方的侥幸心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一片善意,可我怎么想没用。不管怎么说,我姐永远是他女儿,女儿不可能对当爹的怎么样,可是怎么收拾我们,那就不好说了!”
越说武圣越想跑,可尝试几次,都被肩膀上强有力的手给按了回去。
“我相信伯父。”
江辰坚定道。
食色性也。
这话不假。
可还有句话叫作色字头上一把刀。
武广江是农村人,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他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今天什么场合。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站在绝对客观的陌生人视角,江辰也不相信对方会如此无知。
好像逃却逃不掉的武圣只能开动脑筋,额头都溢出汗,急中生智道:“还有一个办法!”
他仿佛压根都没听江辰说什么。
或者对自己老子一点信任都没有。
“什么办法?”
“投案自首。”
武圣急促道:“我们主动找姐交代,陈述事实,把责任全部推到武广江头上……”
江辰张了张嘴。
“哥!”
武圣沉声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不怪他反应这么激烈。
江辰完全可以理解。
假如。
只是说假如。
假如武广江辜负了他的信任,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真不是开玩笑,后果一定比之前所有的摩擦都要严重。
“你姐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也不是神仙,她不一定会知道……”
看。
还是揣着侥幸心理。
“哥!”
武圣再度疾呼,“咱们赌不起。我们主动投案,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可如果我们想瞒天过海,结果却被我姐发现,那就真的死翘翘了!”
“吱呀。”
门打开。
“谢谢。”
随着声音,武广江的人也走了进来,估摸是对带路的工作人员说话。
屋里正在商量检举揭发的两人不约而同扭头。
房门重新关上。
看见这家伙回来,武圣本能松了口气,但是脸色依然难看,内心的阴霾也没有丝毫消散。
人是回来了。
可不代表犯罪事实不存在了。
“武广江,我特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愤而起身,这次没有受到阻力,抬起手激奋的指着自己的老子。
武广江莫名其妙,左顾右盼,“鬼?鬼在哪?”
“你简直不是人!我哥带你来是好心,你却要置我们于死地!”
晕晕乎乎的武广江皱起眉头,这次是听清楚了,他晃晃悠悠的走近。
“你啥意思?”
“装疯卖傻是吧?我马上告诉我姐,你想害我们,门都没有!”
江辰起身,按下他的肩膀,而后看向消失了二十多分钟的武广江。
“伯父,你去哪了?”
“我去……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武广江这才发现,自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刚才和我唱戏那姑娘,你们看见了么?”
“路遇?”
江辰道。
武广江惊讶,欣赏的点头,“小江,没想到啊,你这都知道。”
“武广江,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你都可以当人家爹了!”
“交流艺术,在乎什么年纪。”
武广江哂然道,悠哉悠哉的扶着桌子坐下,一点惭愧都没有。
武圣脸红,不知道是急是羞,指着自己老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伯父,你去人家房间交流艺术了?”
还是江老板沉得住气,抓住关键问题。
“对,我去了……”
拿起茶杯的武广江下意识点头,而后反应不对,瞅了瞅江辰,最主要的是瞅了瞅脸色青红不定的儿子。
“你们想啥呢?”
他笑了起来,拿着杯盖拂了拂,轻松道:“我只是和她聊了几句天而已。”
无耻!
无耻之尤!
武圣的脸红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手臂颤抖,“武广江,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臭小子!”
武广江终于板起脸,目露不愉,茶杯悬停,“你把你老子想成什么人了?”
“还需要我想吗?”
“砰!”
武广江难得的硬气,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猛然拍了下桌子。
“行!既然你这么想老子,那还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说了。父子没得做了,从今天开始,以后你不要再叫我爹!”
虽然不合时宜,但作为第三者的江辰有点想笑。
说的……好像叫过爹似的。
“一言而定!”
武圣“砰”的拍桌,声音更响。
这哪像父子。
完全两个怄气的小孩啊。
“干嘛呢你们,要砸店啊——”
房门忽而从外面被推开。
看见母亲着急忙慌的走进来,怒发冲冠的武圣心里顿时咯噔,瞳孔悄然地震,似乎预感到了无比恐怖的事情正要发生。
根据心理学。
当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不安、不要犹豫,赶紧离开目前的环境。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第二道身影迈过门槛,进入武圣的余光,早就想跑路的武圣定在原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活不到十五岁。
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