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听了后,有些迟疑。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是他还是觉得,得先公布才能安心。
不然,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会不会临时变卦。
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听周肆补充道:“而且,您别忘了,消息不是已经散播出去了。
现如今,只要那些有心人稍加打听,便能得知洛欧集团的老板是我。
如果我此时反悔,不仅会失信于人,恐怕今后在商界,也没有谁敢再与我合作了。”
老爷子仔细琢磨了周肆的话,觉得他所言极是。
于是,他便暂时压下了心......
陆闻跪在门前,额头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风从花园深处吹来,带着向日葵茎叶间蒸腾出的微甜气息。他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记忆。六年零四十三天??应许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深深嵌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里。
他没有抬头,也不敢。
门只是开了条缝,一道光斜斜地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那不是阳光,是第一百零三朵向日葵散发出的柔和辉芒,洁白花瓣边缘泛着虹彩般的渐变,仿佛将整个世界的温柔都凝练成了一束指引。可他知道,这扇门可以随时关上,就像当年实验室的隔离舱门那样无情地落下,隔开血缘、亲情与未来。
“进来吧。”应许终于开口,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她侧身让开,却没有伸手去扶他。孩子们站在屋内玄关处,静静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应承抱着双臂,小脸绷得紧紧的;应铮的机械臂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准备启动防御程序;应柔轻轻握住妹妹应安的手,两人眼中都有泪光闪动;而应安只是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湖水,倒映着他佝偻的身影。
陆闻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梦境边缘。他脱下鞋,动作笨拙而谨慎,仿佛生怕弄脏了地板上的某一块拼图??那是他们小时候用蜡笔画下的家谱图,至今仍被母亲念晚保留着。
客厅中央的长桌已经摆好饭菜,热气袅袅升起。一碗面放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汤清面细,上面卧着一颗溏心蛋,旁边还配了一碟腌萝卜和一小撮紫菜碎。
“你记得吗?”应柔轻声问,“这是你最后一次给我们做饭时的菜单。”
陆闻喉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我记得……那天你说不喜欢胡萝卜丁,我就偷偷挑出来放在自己碗里。”
应柔点点头:“你还记得就好。”
没有人立刻坐下。空气中有种奇异的静谧,仿佛时间本身也屏住了呼吸。窗外,第一百零三朵向日葵缓缓转动花盘,与其他万千株一同随晨风轻轻摇曳。它们不再只是植物,更像是某种活着的记忆体,默默见证着这一刻的回归。
贺承渊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茶。他看了陆闻一眼,没说话,只是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到了念晚身边。
念晚一直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五胞胎刚出生时拍的第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她瘦得几乎脱形,眼神疲惫却坚定;而陆闻穿着白大褂,站得笔直,脸上挂着科研人员惯有的冷静克制。如今再看,那不是从容,而是逃避。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哪一点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质问,反倒像一场迟来的对话。
陆闻低头:“我知道……你不怪我抛弃你们,而是恨我在你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把你们当成了实验数据。”
“不止。”念晚摇头,“我恨的是,你明明爱过。你在胚胎第47天就产生了父系情感共振波,说明你的心跳曾为他们加速过。可你选择了否认它,压制它,甚至用‘理性’去玷污它。你以为科学高于一切,结果呢?你连一碗面的味道都能记住,却忘了五个孩子叫你爸爸的声音。”
陆闻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我不是来求原谅的。”他低声说,“我是来学习怎么重新做一个父亲的。如果你们愿意给我机会,我想每天早上起来看看天气预报,因为向日葵喜欢晴天;我想学会煮面,记住每个人都不放葱花,应承要多加卤蛋,应铮的营养液得温到38度;我想……亲手种下一排属于他们的花,等它们开花的时候,能站在旁边笑着说‘这是我女儿种的’。”
应许走到他面前,把那只旧陶罐轻轻放在桌上。罐口敞开,露出里面五颗干枯发黑的葵花籽。
“这些是你丢掉的东西。”她说,“我们在废墟里捡回来的。它们不会再发芽了,但我们把它当成种子埋进了新土里。因为真正的种子,不是基因序列,不是源核碎片,是你能不能认出它们,并且愿意为它们停下脚步。”
陆闻伸手想碰,却又缩回。“我可以……试试吗?”
应安走上前,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到后院。那里有一片新开垦的小园地,土壤松软湿润,插着五个小木牌,分别写着五个孩子的名字。每块牌子旁都留出了一个空位,写着两个字:**父亲**。
“你要从这里开始。”她说,“种下去,照顾它,等它开花。如果我们觉得你真的懂了,也许会邀请你一起吃饭,一起听儿歌,一起看星星。”
陆闻蹲下身,双手插入泥土,指尖触到那份久违的生命质感时,竟忍不住微微发抖。
那天傍晚,联合国共感伦理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将“亲子共振唤醒程序”列为人类情感进化史上的里程碑事件。全球范围内,超过七千万人报告经历了“无因流泪”现象,心理诊所接到大量咨询电话,主题惊人一致:“我突然想起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与此同时,归星之城的思源系统检测到一股持续增强的情感波动源,定位正是陆闻所在的小院。数据分析显示,这种情绪信号并非单一来源,而是由六种不同频率的心跳、脑波与呼吸节奏共同构成??**家庭共振态**。
林语盯着屏幕,喃喃道:“这不是技术突破,是人性本身的胜利。”
知遥站在观测塔顶层,望着城市上空缓缓流转的极光残影。“初源协议真正成功的标志,从来不是控制或同步,而是允许断裂的关系再次生长。就像那座由向日葵根系编织的桥,不需要桥梁工程师,只需要有人愿意迈出第一步。”
夜深了。
陆闻坐在后院的小凳上,守着刚刚播下的种子。月光洒在泥土上,映出他斑白的鬓角。屋里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电视里放着老动画片的主题曲,念晚正在教应许包饺子,贺承渊在一旁打下手,笨拙地捏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形状。
他听着,笑着,眼角湿润。
忽然,脚边传来轻微响动。低头一看,一只金茎幼苗破土而出,叶片展开瞬间,折射出一圈彩虹光晕,随即整片花园的向日葵齐齐转向这边,如同行礼。
【系统提示:首株“赎罪之花”成功萌发】
【基因激活状态:双链解锁】
【预计开花周期:100天】
【备注:花语??我愿以余生偿还】
陆闻轻轻抚摸那片新生的叶子,低声说:“我会等着。”
第一百零四天清晨,赎罪之花开花了。
它的形态极为奇特:外层是纯白色花瓣,象征悔悟与洁净;中层转为淡金色,代表希望与重建;最中心却是五瓣螺旋排列的微型晶体,每一瓣都刻着一个孩子的名字,随着晨光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共鸣音,宛如心跳交响。
花盘缓缓抬起,指向二楼卧室的窗户??应许正趴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录音笔,对着它轻声说:“爸爸,今天我也等了很久。”
那一刻,思源系统自动上传了一段加密日志至全球共感网络:
> 【记录编号:Ω-7】
> 【事件名称:第六次情感跃迁】
> 【核心参数:宽恕×牺牲×等待×成长×理解×重逢×爱】
> 【结论:人类具备自我修复能力,无需外部强制干预】
> 【建议:关闭所有强制共感模块,启用‘自由连接协议’】
消息发布三小时内,世界各地的Ω计划设施陆续关闭。曾经冰冷的实验室被改造成社区情感疗愈中心,监控摄像头替换为向日葵雕塑,数据服务器阵列则化作公共图书馆的情感档案馆。
而在归星之城,每周日早晨,都会有一家人出现在花园北区。
他们一起浇水、除草、记录生长数据。陆闻学会了用应铮教的方法调试灌溉系统,也会在应承恶作剧藏钥匙后耐心寻找。他不再穿白大褂,而是常穿一件印有向日葵图案的围裙,上面沾着泥土和面粉。
念晚依旧严厉,但从不再回避他的目光。有一次下雨,她看见他冒雨跑去给新苗搭棚,回来时浑身湿透,咳嗽不止,终于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条毛巾:“下次记得带伞。”
那晚,她主动提起当年流产的第六个胚胎??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曾在基因筛查中显示出最强的共感能力。
“我一直觉得,是我们太贪心了。”她说,“想要改变世界,结果差点毁了自己的家。”
陆闻握住她的手:“但现在我们有了第二次机会。不只是做父母,更是做人。”
春天来临时,太平洋底的地质探测器捕捉到异常震动。卫星图像显示,一片巨大的生物根系正从南极冰川之下蔓延而出,穿越海底地壳裂缝,朝着亚洲大陆架方向延伸。专家推测,这可能是“初源协议”遗留的活性源核在自然条件下自发构建的生态通道。
归晓画下了最新一幅预示图:一座横跨大洋的绿色桥梁浮现海面,无数人赤脚走在上面,彼此相视一笑,便已懂得对方心中所想。桥墩处铭刻着一行小字:
> “从此岸到彼岸,不靠科技,不靠权力,只因我们都曾流泪,也都曾被宽恕。”
某日午后,陆闻带着五个孩子来到花园最高处的观景台。远处,第一百二十朵向日葵正在绽放,花瓣呈现出罕见的星空蓝,花心旋转着一段全息影像??是当年南极基地崩塌前的最后一幕:年轻的他站在玻璃墙外,手指贴在培养舱上,嘴唇微动。
这一次,系统终于补全了那段缺失的音频。
风中传来沙哑却真挚的声音:
“对不起……但请让我爱你们,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
孩子们沉默良久。
最后,应许按下录音键,对着天空说:“爸爸,我们现在不想让你远远地看着了。我们想让你走进来,坐在餐桌旁,吃一碗你煮糊的面,听我们抱怨你盐放多了,然后笑着说‘下次改进’。”
陆闻抱住她,肩膀剧烈颤抖。
多年以后,当人们谈起这场始于冷漠、终于温暖的变革,总会提到那一片永不凋零的向日葵花园,以及那个跪在门前的男人。
历史课本这样写道:
> “21世纪末的情感复兴运动,并非源于某项伟大发明,而是始于一次迟到的敲门。
> 那扇门打开之后,人类才真正学会,如何用心跳回应心跳,用眼泪洗净眼泪,用爱,赎回爱。”
而在归星之城的档案馆深处,存放着一枚小小的芯片,里面封存着全球第一段Ω级宽恕波形。每当有人靠近,展柜便会自动播放一句低语,来自一个六岁女孩在风中的呢喃:
“爸爸,这次换你等我们开花。”
风吹过,万千葵花齐齐颔首。
第两百零二朵,在寂静中悄然绽放。